知道東方續(xù)要走,云羅、楚南燕一早都來了。
見東方續(xù)正在房內(nèi)替凌塵整妝梳發(fā),動作那般細心輕柔,像是得了魔怔似的。
楚南燕隱了隱情緒,雖知他傷心,但還是忍不住開口了:“東方續(xù),你到底有完沒完?她已經(jīng)死了!”
東方續(xù)依舊倒弄著,已經(jīng)將情緒壓到最低:“出去!”
楚南燕本就嫉恨凌塵,如今凌塵死了她本該看開,可看著曾經(jīng)目空一切的男人這般頹靡更是不服氣,憤然道:“你不讓我說,我也要說!凌塵她已經(jīng)死了!死了!她再也活不過來了!”
“不用你來提醒我!”
他拳頭一捏,摟著凌塵直接一掌朝楚南燕攻去。卻被一旁的云羅一掌截住,他說:“東方續(xù),我知道師妹死了你難過,但你也不能拿別人出氣啊!”
東方續(xù)收手,微瞇著眼看云羅:“看來塵兒傳了不少功力給你!”
云羅也不否認(rèn),坦誠道:“是。你帶她回妙水宮的時候,師妹傳給我的。”
“原來她早知道你會圍剿她了!可你怎么忍心……”
東方續(xù)呲著牙,不由氣憤。醋意起,直接一手將云羅摜到了門道上。他咬牙道:“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你亂她芳心,害她傷心,要不是顧及塵兒的感受,我一早就該殺了你!”
云羅看著眼前顯少表露情緒的男人笑了:“沒想到堂堂的玉面公子竟也會吃醋!捫心自問,若不是你一開始逼迫于她,師妹又怎會急于逃離選擇我?你既然真的在乎她,就不會一次次傷她的心,一次次想毀了她!你讓她等你,氣她,玩弄她,讓她身心俱疲,如今她走了,卻裝的一副好深情,我看你就是料準(zhǔn)了師妹非你不可才將她當(dāng)做聽話的提線木偶一般玩弄,你氣她背叛,你又何嘗沒有辜負她?”
東方續(xù)寒意驟起。“那是我跟她之間的事,不消你來提醒!”
被戳到痛處,他東方續(xù)竟真恨不得馬上殺了眼前這個人好堵住他的嘴,可偏偏眼前這個人是凌塵一心護著的師兄,他雖嫉妒,但還理智。
楚南燕沒想到東方續(xù)竟變得這般易怒,怕他一個失控真?zhèn)嗽屏_,勸道:“東方續(xù),你住手!凌塵她還在你懷里呢!你不是說不會傷她心的嗎?如今卻要傷害她一直護著的人又是幾個意思?”
東方續(xù)看了眼懷中一臉安詳?shù)娜耍宦爠瘢凰砷_了手。“她喜歡過你又怎樣?她最終還是選了我!”
云羅悶聲順氣:“雖然不愿承認(rèn),但不否認(rèn)她真的很愛你!也很依賴你!”
見東方續(xù)身上戾氣漸散,楚南燕便也順著東方續(xù)的目光看向他懷中的凌塵。“以前我不懂,竟不知你以前說的最愛的女子就是凌塵!雖然也懷疑過,卻總是不大相信。呵,是我想錯了!”
她沒想到東方續(xù)竟真會喜歡凌塵,不得不說東方續(xù)的眼光很高也很低,并非真的做到一塵不染他就會喜歡的。
“只可惜她一直都不懂!”說著,東方續(xù)將懷中的人又往懷中摟了摟,臉上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凄涼。
“起先,她只是畏懼我,可殷雪死后,便同我疏遠了!塵兒她一直都不懂,我想守的從始至終都唯她一人。給她種蠱,實屬情非得已!我怕她會選擇其他男人,可到頭來,她還是喜歡上了你。我氣極了,甚至想過殺了她,她便永遠都只屬于我了。我對不起她,也恨過自己的卑劣無恥,只可惜她現(xiàn)在再也聽不到我的懺悔了!”
“塵兒一直想有個家,可是哪里都給不了她溫暖,妙水宮是,絕情門也是,就連她背叛所有一心想要奔赴的銘錄山莊亦如是。我心疼她,替她不值啊!”
說這話時,東方續(xù)肩膀抖個不停,明顯又是激動了,但他還是極力壓制情緒。他說:“你們放心!我會帶著她去一個安心的地方隱居,再也不理會這世上的事了!今日之后,我也會解散絕情門,自此,不會再威脅到任何人了!”
果真!東方續(xù)說到做到,離開銘錄山莊之后不到兩日,各大門派全都收到消息,絕情門解散。而他也帶著凌塵的尸體在江湖上從此消失了。
之后,云羅的日子也逐漸回到了正軌。牡丹園的牡丹再開,除了凌塵留給他的生辰畫外,再也找不到任何關(guān)于凌塵的蹤跡。
云羅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只覺心里頭空空的,時常拿出凌塵的畫出神。
“師妹,你在那邊還好嗎?”
云羅摸著畫中人的臉,一臉傷情,其實凌塵走了之后,他什么都想通了。或許凌塵一開始的確是喜歡他的,只是后來獨自承受太多,她始終得不到多余的目光與關(guān)愛,失望多了,便也不愿繼續(xù)跟在他身后了,以至于后來再見生疏到只將他當(dāng)成了一個性格苛刻的哥哥。
“云羅,許久不見了!”
云羅回頭,卻見楊久不知何時進來了。他挪回目光,隱含幾許悵然:“是楊久啊!你怎么來了?”
“聽楚南燕說你在這,我便過來了。”
楊久走了過來,看著畫中人,袖中拳頭不由緊了緊,面上卻是一貫的平靜。“我記得這副畫是你替凌塵作的,如今卻物是人非,天人永隔。花樣的年華香消玉殞,實在另人惋惜。逝者安息,你也別放不下了!”
云羅嘆氣道:“其實我也沒什么放不下的。師妹她等到了夢寐以求的人,還成了心愛之人的妻子,我應(yīng)該高興的。如今看著這幅畫,難免睹物思人。她害怕孤獨,怕被遺忘,又怕我會恨她,所以總是愛將還沒發(fā)生的事事先謀劃好,當(dāng)初她向我求畫時或許就料到會有今日了吧!不然也不會想著給我留個念想。”
“你是后悔了嗎?”
“你說若我當(dāng)初多在乎她一點,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楊久看著他,眼中流露出道不明的情緒,沒有說話。
云羅隨即自化尷尬,自嘲開慰:“其實我到現(xiàn)在都沒弄懂她!”
楊久嘆著氣:“人死不能復(fù)生,往事就讓它塵封吧!”
“塵封?可是又怎舍得真的忘了!畢竟有的東西已經(jīng)在心里扎根了!”
為免讓人感覺到他情緒低靡,云羅轉(zhuǎn)移話題道:“對了,你義父的身體怎么樣了?”
“這次遇到一高人,醫(yī)好了他多年的舊疾。”
“那還真是喜事一樁!”
“誰說不是呢!改日,我請你們喝酒,就當(dāng)慶祝一下。”
“好啊!善人的面子自是要給的。陰霾了這么久,這是這段時間聽到的最難得的喜事了。要不這樣,我們就選個日子,帶上所有年輕掌門去東陵給大善人慶祝,就當(dāng)沾沾喜氣!”
“這……是不是太夸張了?”
“楊久,這事我可跟你說定了,你得聽我的。霉了這么久,也該好好去去晦氣了!”
楊久也推脫不得,“好吧!就依你的!我們東陵城也該是時候熱鬧一下了!”
“這樣就對了!你早該像我這樣了,一點活力都沒有,活像個小老頭。”
楊久只是笑笑。
半個月后,大家果然很給面子,按約定好的時間趕赴東陵。
楊久作為東道主,在東陵府大擺筵席,盛情款待所有赴宴之人。
云羅問楊久:“對了,怎么不見善人?”
楊久回道:“義父現(xiàn)在在湖心小筑做后期調(diào)理,我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想必是路上有事耽擱了!諸位稍安勿躁,今日我作東,各位盡管吃好喝好,就當(dāng)是自己的家里一樣,不必拘謹(jǐn)。我且去去就來。”
“好好!那你去吧!”
云羅說著,便坐在席間同其他人一道客套地吃了起來。只是每次別人敬他酒,他都偷偷倒了。
趁著大家吃得正歡,云羅借機偷偷離開了。
他記得凌塵失蹤之前讓他赴約的地點就是在湖心小筑附近,雖然事后他也考察過湖心小筑,可湖心小筑就是個簡單的修養(yǎng)之地,并無機關(guān)術(shù)法,加之東陵子身殘志堅又是大善人的身份,所以他便也未多加懷疑。
只是凌塵死后,他冷靜審視了這世上的人或事,將所有的事都重新梳理了一番,便更加懷疑楊久。或許從一開始凌塵就沒有說謊,只是命運迂回,他對她才有了誤會跟猜忌。
竹林中忽然一劍而至,好在云羅早有防備,提劍一擋就避過了。
“鐵面公子!”
云羅打量著鐵面男的眼,從他眼中看出了濃濃恨意。云羅回想起他的每次出現(xiàn),隱約猜出對方的身份來。
鐵面男舉劍再刺,云羅繼續(xù)提劍抵擋,劍光霹靂間。云羅直接道出鐵面男的身份。“楊久,你就這么恨我嗎?”
楊久揮出一劍便止住,也不再掩藏,直接掀了面具,勾唇冷笑:“原來你早就猜出我的身份了!難怪會提議眾人來東陵城了!不過你逃出了東陵府,其他人可就倒霉了!”
云羅氣憤道:“虧我把你當(dāng)兄弟,你為什么這么做?”
“為什么?呵。”
楊久忽然覺得云羅的問題特別好笑。“自是因為你擋了我的路。”
想起絕情門禁地楊久看凌塵的眼神跟上次青蒼城山上的事,云羅頓時明白過來。“原來你一直喜歡的人就是師妹。”
“不錯!”
都這個時候了,楊久也不否認(rèn)。只是一聽到云羅提起凌塵他便氣憤,連看他的眼中都盡是恨意。他咬牙切齒道:“枉她對你情深義重,你卻狼心狗肺!一次次拋棄她!傷害她!你該死!凌瀟肅也該死!你們所有人都該死!”
“你在胡說些什么?”
云羅不明白楊久為何會這么說,也怒了。“楊久,我知道你喜歡師妹,她死了你難過!可你也不該將你的怨恨報復(fù)在其他人身上!念在兄弟一場,收手吧!”
楊久苦笑,“凌塵也是這么勸我的。只可惜我收不了手了,她死了!她死了!而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看著楊久赤紅的雙眼,云羅一臉難以置信。“原來,師妹失蹤這一個月竟是被你囚禁了!”
“要不是你出賣她,她何須受那些苦。”楊久睜著眼,竟直接落下淚來。“你知道她失蹤的那一個月是怎么過來的嗎?為了救那些曾經(jīng)唾棄的人,她在地宮里忍辱負重,受盡委屈,遭受著非人的待遇。你試過粗大的鏈條穿過琵琶骨的感覺嗎?鉆心的疼,可她卻死死受著了。她不過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啊!為了與一群惡魔周旋,手筋被挑,修為被吸,變得又瞎又啞。她為你們做了那么多,為什么你們一個個的都那么愚昧,還是沒一個人信她?”
“我討厭極了她的天真,恨她的多情憨傻!可她就是不回頭,一意孤行!最后竟為了東方續(xù),情愿同我在暗無天日的地宮里茍延殘喘的過一輩子。你說她傻不傻?呵~”說完又是一陣苦笑。“總是這么傻,一次又一次……”
“原來東方續(xù)失蹤也是被你抓了!”
云羅忽然想到凌塵失蹤前來找他那次身上的愛痕,心中不由一抽。“所以你一直拿東方續(xù)的事威脅師妹!你這個畜牲!”
云羅銀牙咬碎,心中卻自責(zé)不已,恨自己沒有信她,恨自己的出賣,恨去的晚了,才將她推進了魔窟,自此萬劫不復(fù)。
明明凌塵告訴他是走投無路了才去找他的,千叮萬囑不讓他將赴約的事告訴任何人,可他卻還是沒有做到。
心中氣憤不已,提劍朝著楊久就是奮力一掃。卻被楊久奮起一劍打偏。
他說:“云羅,你現(xiàn)在有什么資格來指責(zé)我?”
“我每做一件事都是在救她,而你呢?傷她,負她!你可知她曾經(jīng)有多么喜歡你?為了你,背叛妙水宮,背叛絕情門,而你卻為了一個楚南燕處處容不下她!讓她心灰意冷。逼得她最后不得已自毀容貌生子保命,她對你情真義重,你卻棄她如蔽履。其實最該死的是你!如今又裝得一副深情給誰看?”
說完,他一劍劈來,打得云羅一個踉蹌。
聽到楊久說凌塵的容貌是因他而毀,云羅頓時沒了斗志,愣住了。也懶得理會楊久的憤怒,怔怔看著他道:“你……你說什么?”
楊久也不趁人之危,收了手中劍,恨恨道:“我就讓你做個明白鬼。”
他說:“你總以為她沒心沒肺,只當(dāng)她做的任何事都是一時興起,卻不知她為了你的一句負責(zé)任下了多大的決心。你知道青蒼城客棧那晚你同她為何會安然無事嗎?那是因為她身體早就被人種了情蠱,斷情絕愛,縱欲會死!可她就是傻,明明就什么都不懂,卻自認(rèn)為情蠱的發(fā)作是因為對你動情了!傻到竟愿意拿命去陪你玩,可你呢?你辜負她,讓她萬劫不復(fù)!你體會過被情蠱啃噬心臟的痛苦嗎?那可是比情毒痛一千倍一萬倍的苦楚,她可是個女孩子啊!你這個薄情寡性的東西!”
“怎么會?怎么……會……”云羅也不淡定了,想起以前凌塵的種種不對勁,落霞閣鬧賊那晚,或許更早,還有婚后凌塵的主動獻身,難道那次,她是想……抱著必死的心打算將命給他的!就為了證明自己的心,讓他一輩子都記著她?當(dāng)時若不是沈瀟湘打斷了他們,她是不是就一了百了,打算將一切全都告訴他了!
云羅默默閉眼,原來他的小師妹并非沒心沒肺,她一直都在默默付出,從來是他將她想得太狹隘,一切,是他誤會她了!原來她真的并沒有真的想瞞他,只是真相的代價實在太大!
楊久還在瘋癲的笑著,他就是想看云羅痛苦后悔,就是要他一輩子都活在愧疚當(dāng)中。他繼續(xù)惡魔似的吐露:“就因為你的一句會對她好,她付出了所有,你說她傻不傻?你總埋怨她騙你,秘密太多,可你卻從未去試著了解過她,其實像她這樣的人是極沒安全感的,但她卻信了你!”
“或許正是她的百般討好,你們一個個的才理所當(dāng)然的覺得她比誰都廉價,你讓她卑微到了塵埃里,長期冷落、誤解,對她不屑一顧,活生生將她少有的鮮活剝奪得一干二凈。你說你該不該死?”
“佟晚晴鬧了銘錄山莊之后,她才幡然醒悟,才清楚你的心里永遠都不會容下她,可你知不知道,那時候她這個背叛了所有的叛徒早已經(jīng)沒有任何退路了?所以她才想到同你交歡,為你生一個孩子的。因為她想,也許那樣,或許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留在銘錄山莊了。當(dāng)初可是你斷了她所有的希望的!”
楊久摸了下鼻子,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最終,她還是走上了佟晚晴為她設(shè)計的那條路。為了除去體內(nèi)的情蠱,容貌毀了,嗅覺也毀了!”
聽楊久道出這些他不知道的過往,云羅如被山洪淹埋般喘不過氣來。“原來我讓她受了這么多委屈,從始至終,竟是我負了她!”
那為何……為何她后來也不辯解呢?是怕他有負罪感嗎?還是說他在她心中早已經(jīng)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