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驢的家鄉因為雪豹熱鬧起來。
島民們在嘩嘩的錢幣面前,變得異常好客,只是這次,島民面對捕獵人的出現,臉上似乎沒有了前幾次的熱情,因為對雪豹價格的了解,讓島民們有一種被捕獵人忽悠的感覺,這令他們很不爽,錢可以少,但你不能把我們當傻子。
“不管以前多少錢,今天必須一萬一只”
島上頗有威望的張老爺子挺著不算硬朗的身子,坐在大堂正中位置上,與幾十號獵捕人對峙叫號。
“張老爺子,今兒這是怎么了,您老好像是帶著氣兒來談判的,咱們是合作關系,和氣生財嘛,您有什么想法就說出來,不要動氣”
說話的是獵捕人的頭,名叫歸海樓,此人雖身在一群武者之中,卻渾身散發著一股莫名的優雅氣息,西裝革履之下,透著令人舒坦的言談和舉止。
“你可別裝了,欺負我們鄉下人沒見過世面啊!切!”
這話不是張老爺子說的,他身后站著一個紅唇烈目的中年婦女,上下一邊粗的身材,給予她遺世獨立的顯赫地位,無論她在什么地方,人們的目光總是能最先搜索到她。
面對中年婦女略顯不善友好的言辭,歸海樓淡然一笑,頓時面生春光,柔和了這緊張的氛圍。
“大姐說的是哪里話,說來我與在坐的父老鄉親算是老相識了,記得我應該是咱們島上的第一個外來客,十年前我就來了,也是我發現了雪豹的價值,讓咱們鄉親們過上了好日子,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談判的地方是島民平時集會聚餐用的集會堂,整體呈現圓柱形,內有十八根柱子支撐,棚頂呈傘狀,皆是木制結構,可以同時容納三四百人,島民稱之為圓堂。
此刻堂中算上獵捕人起碼有一百多人,只有幾人坐著,其他人全部站著,有些島民則站在堂外,用殷切的目光觀看事態的發展,這涉及到他們的切身利益。
歸海樓套近乎的手法嫻熟的很,按他的說法,島民過上小康生活完全歸功于他。
其實如果單純的從金錢數量來衡量,島民們確實應該感謝歸海樓,畢竟雪豹本身不會給島民帶來任何利益。
所以從表面看來,歸海樓說的似乎沒有任何毛病。
只是島民自認為是雪豹的主人,他們早已經把島上的任何生物都劃為了自有財產,即便是一土一木都不允許別人隨意踐踏,遠離政治中心的島民,儼然成為了這個島的主人。
歸海樓是第一個在伊斯島上吃過螃蟹的人,很香很爽。島民對于價值的無知,讓他這幾年來賺的盆滿缽滿。
所以島民的幸福生活不能完全歸于歸海樓的善舉,只能說島民對于信息的閉塞讓他們暫時有了滿足感,而一旦信息的壁壘被打破,這種滿足感便頓然消失了。
面對島民突然的加價要求,歸海樓心有怒氣,卻暫時的忍了下去。但作為商人,他對于最大價值的榨取從不會因為任何阻力而妥協。.
“別他媽扯犢子了,你以為我們不知道,我們家四鬼都來信了,說一只雪豹能賣好幾萬呢,我們要你一萬!不多!”
中年婦女扭動了一下水桶般的腰肢,順手提了一下難以裹住她豐滿身材的褲子,面對歸海樓,她是滿眼的不屑與厭煩。
中年婦女口中的四鬼是她的兒子,與三驢一般大,兩人是村里的玩伴。
四鬼為人機靈,是島上幾十年來為數不多的前往亞龍大陸的年輕人,雪豹價值的信息就是他寫信告訴母親的。
歸海樓的神色愣是被這中年婦女嗆出一抹異樣,但也是即閃即逝,他終究是自詡優雅的上層人士,怎會與這蠻婦計較!
“大姐此言差矣,雪豹在咱們鄉親手中不值一錢,他只有經過我的手才會值錢,您的兒子只說了他看到的價值,但他卻看不到,若非是我,雪豹不會是這個價兒,商業上的事情,很微妙的”
歸海樓的話具有極強的模糊性,混淆價值與價格,雪豹本身是稀有物種,又具有極強的功能性,價值不會低,至于價格能炒到多高,確實看個人本事兒,但他給島民的價格,三百一只,低的離譜。
中年婦女又要說些什么,但見張老爺子向自己投來不滿的目光,到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
到底張老爺子才是島民的主心骨,即便你兒子四鬼再有能耐,你也不能不知斤兩,隨意插話。
“歸老弟,咱們就事論事,雪豹一萬一只,你還能賺不少,您是做大生意的,就不要和我們這些鄉下人計較了,畢竟我們也是要生存的”
張老爺子的話寓意多層,一萬一只,你歸海樓依然賺錢,就不要摳搜的從我們身上琢磨錢了,如此作為,豈不是在剝奪我們生存的權力。
歸海樓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面對談判,他自認自己的水平還不錯,更何況面對的是一群鄉巴佬。
淡然的神色之下,鄙夷從心底里滋生,島民不過是一群消息閉塞頭腦簡單的土著罷了,張老爺子看似很會聊天,也不過如此罷了。
“不說我帶領的船只一次航行需要多少花費,也不說我雇傭的武士的工資是多少,您老可知道,我每次帶回去的雪豹是要經過長達一年的訓練才能投入使用的,而這一年里,所有的消費都由我自己承擔,成本豈止上萬!!!”
歸海樓的臉上寫滿了語重心長,一副愁眉之下,遍布著苦色。表演似的談判手段對他來說是信手拈來,在他的認知里,對付鄉下人最高明的手段就是賣慘,贏得同情,勝算會很高。
八十歲高齡的張老爺子心里冷笑了一聲,其他島民或許從沒走出過這島嶼,但他在四五十年前可是經常來往于大陸與伊斯島之間,從事生活必需品的交換工作。
他對于成本與收益有著一定的認識,歸海樓言辭之間,似乎總想把島民當成土鱉,難道島民就不能獲得正常的收益嘛,他們只能被人忽悠,獲得那么一丁點的可憐的好處嗎?
糊弄的了別人,糊弄不了我老張頭。
“歸老弟,人說萬物之間有一桿秤,這桿稱可以傾斜,但不能過分,一旦傾斜的過分了,這桿稱就會傾塌,繼而會引發大禍端。狼吃羊,羊吃草,狼不會吃盡羊,羊也不能吃光草,不是嘛!!!”
歸海樓心里一怔,他沒想到,一個遠離大陸的荒僻島嶼里,居然會有一個頗具智慧的老者。
張老爺子的意思或許別人聽的模糊,歸海樓心里卻明鏡似的,你可以來獵捕雪豹,對于雪豹你們不能趕盡殺絕,對于給島民的報酬也不能過分的少,一旦島民生氣了,不愿與你合作了,你一只雪豹都得不到。
正所謂事兒不可做絕。
歸海樓重重的嘆了口氣,他心里已然清楚,任何的表演在這位張老爺子面前都無濟于事了,所以他打算直來直去了。
變換了談判的策略。
“張老爺子,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用錢來解決,我有一個很好的提議,或許你們會更喜歡”
“說”
張老爺子對他的提議有興趣。
“伊斯島地處東北海,遠離亞龍大陸,我勘察過,由于特殊的地理條件,伊斯島的糧食產量非常高,但你們從來不肯多開發土地,自給自足便滿足了。殊不知這是你們的又一大有勢,如果能充分的開發島嶼的土地資源,一個島嶼一年的糧食產量可以養活一座中等城市,幾十萬的人口,如此獲得的收益,豈不比雪豹多的多,到時候你們根本不會把雪豹放在眼里”
在歸海樓的計劃里,伊斯島的土地開發是早晚的事兒,他想著可以讓島民充當免費的農夫,為他耕種土地,糧食的收益給他們一點就足以讓他們歡呼雀躍了。
“伊斯島遠離大陸,但我有船隊,每年往返于大陸與伊斯島之間,幫你們把糧食運往大陸,賺的錢咱們對半分,如此豈不美哉,雪豹早晚有獵完的那一天,可是土地卻不會消失,每年都會有可觀的收益。”
這是一樁生意,一個看似雙贏的生意,只是合作的雙方似乎始終處于不對等的位置之上,張老爺子八十歲的年紀看人看事兒還是蠻準的,歸海樓的提議,表面上合情合理,但具體實施起來,其中貓膩可不是島民能控制的。
張老爺子低眉垂思了一陣,順了順花白的胡須,看向歸海樓笑道。
“土地的事情不用歸老弟操心了,我們鄉下人不會做生意,你只要把雪豹的錢再加點就行了”
再加點就行了!!!
此話一出,談判雙方皆響起了議論之聲
“再加點是多少?不是說好的一萬嗎!”
.......
“老東西,還想加錢呢,給你們臉才和你們談判的,不給臉,我們直接就搶了”
......
歸海樓頓然驚悟,猛地拍了一下腦門,心中懊悔至極,自己怎么把這件事說出來了,這老張頭腦袋如此精明,他指定想自己獨做糧食生意,把自己刨除在外啊!
張老爺子確實是這么想的,精明如他,心里對歸海樓感激萬分,只是感嘆這么好的主意,島民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
歸海樓的心底里慢慢的滋生出一股慍怒,他自認是個精明的商人,可眼下的談判不僅沒得到任何好處,還白白送給了島民一個大大的商機。
心底怒意上涌。
他不能吃了這些土鱉島民的虧,所以張老爺子的“再加點”,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這是他最后必須堅守的底牌,否則這場談判將會面臨全面的潰敗。
“加不是可能的,三百一只,一分不能多”
歸海樓的語氣硬了許多,適才那如沐春光的神色也消弭殆盡了,他終究是沉不住氣了,說話的同時,他回頭瞄了一眼身后的三十名武士。
他所依仗的精明與智慧既然不管用了,那么接下來他將會憑借著手下三十多名武士的戰力,威嚇住這群無知且看上去毫無戰力的島民。
但事情似乎并沒有朝著他預想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