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寧又是被拎著拎出了魔族地界，等她被從天上扔下來時，臉朝地摔了個狗啃泥，掙扎半天，才發現眼前就是邊陲城。

她從地上爬起來，剛要呼喊，城門已然緩緩開啟，陸遠棠和唐堯從門內走了出來，鐘林跟在后面，見到她，立刻沖上來扶她：“孟道長！孟道長你沒事吧？魔君有沒有傷著你？”

鐘林就是那日百家道會第一個站出來報名的小道士，對孟長寧親近敬服的緊。

孟長寧擺擺手道：“無礙！”

唐堯卻一臉鐵青：“魔君嗜血殘忍之徒，怎會將你毫發無損地送回來？”

孟長寧也不打算隱瞞：“我與炎君說好了，他放我回來診治，我每日熬藥時，魔族會派人來取。如此他才肯放我回來。”

孟長寧坦坦蕩蕩，唐堯聽了卻暴跳如雷：“孟道長！你竟然要給魔族解藥，你知不知道他們殺了我們多少百姓！”他氣的顫抖，指著陸遠棠道：“就連陸將軍也險些命喪他手！”

孟長寧被他的反應嚇懵了，心中十分不解，說話也變得磕磕巴巴：“唐少將，如…如果我死了，藥方無人知曉，到時候又該怎么辦？”

唐堯又要發作，陸遠棠伸手攔住了他：“孟道長虎口脫險，九死一生，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治病救人要緊。至于魔族那邊，如果不治好魔軍，就算邊陲痊愈，日后也還是會傳染過來。”

他給了孟長寧一個肯定的眼神：“孟道長此舉為萬全之策。”

孟長寧剛挨了無端指責，一心據理力爭為證清白，此時聽到陸遠棠的安慰，竟深感委屈起來。

鐘林打圓場道：“孟道長平安回來就好，大家伙都在等著你呢！”

孟長寧被鐘林拉著往城內走去，陸遠棠與唐堯也隨后跟上。

到了病人隔離的區域，看著眼前的慘狀，孟長寧忽然不怪唐堯的無理指責了。

樹下，窩棚里外橫七豎八都是病人，呻吟聲慘叫聲不絕于耳。一口大鍋咕嚕嚕的熬著藥，草藥味混雜著腥臭氣，迎面一瞬，讓人差點背過氣去。腳下一條河流已經被污血染成了黑紅色，蜿蜒向城外流去，河面上密密麻麻的尸蟲，黏在層層血膩子上，看得孟長寧胃里直翻滾。

幾人雖戴著面紗，一時還是難以適應。除陸遠棠外，其余人面色青白，都是強忍著惡心反胃所致。

陸遠棠皺了皺眉：“孟道長，要不你們先離開這吧，熬好了藥我派人送進來便是。”

孟長寧搖搖頭：“我師祖滄霽天尊當初面對尸山血海，尚且親力親為，解救生民于人間煉獄。我又怎可臨陣退縮呢？我沒他的本事，只愿能如他一般孤勇慈悲。”她隨即挽起袖子吩咐道：“給我架幾口大鍋來。”

眾人分工協作，只管埋頭忙碌，連水都未顧得上喝一口，等再抬起頭時，已是星月當空，露水濃重。

孟長寧腰疼的厲害，便靠著一棵大樹稍作休息，看鐘林安撫那些因病痛無法入眠的孩子。

“乖，小妹妹，喝了這碗藥很快就不疼了。”

“那要喝幾碗才能好？我已經喝了喝很多藥了，身上還是疼。”

鐘林幫淚眼汪汪的小女孩擦去眼淚，柔聲安慰道：“這藥是神仙給的，自然同別的藥不一樣，你喝了很快就會好的！”

“真的？”小女孩微微有了興致：“道長哥哥，是哪位神仙給的？”

鐘林抬頭看了看孟長寧，對懷里的小女孩說：“是孟道長的祖師。”

小女孩拍手笑道：“孟長寧的祖師是神仙，那孟道長也是仙人了？”

鐘林壓低聲音，悄悄在她耳邊道：“對，孟道長是活菩薩。”

哄睡了孩子，鐘林也累極了，他便也走到樹下，雙腿一攤坐到地上，孟長寧偏過頭暗戳戳道：“鐘林，我聽見你說我是活菩薩了！”這種話孟長寧還是很受用的。

誰知鐘林瞄了她一眼：“難不成是泥菩薩？”

孟長寧切了一聲，轉過頭去，鐘林這個人好心腸壞嘴巴。奈何腰酸背痛，她這會兒也睡不著。于是望著天上滄霽天尊的星宿，以前每次看都會覺得傷心，可今日心里卻泛起一絲思念。腦子里不自主浮現槐清觀里他的神像，他一個人在山中，大抵也會想她的罷。

正巧鐘林問她道：“孟道長，滄霽天尊真的魂飛煙滅了嗎？”

孟長寧閉上眼睛，感受著血液流過心臟的溫熱，緩緩答道：“不，他在。”

可在鐘林看來，她這幅樣子像在說夢話，于是撇撇嘴，用手裹了裹衣裳睡去了。

半夢半醒之際，孟長寧仿佛見一銀甲男子自黃沙中執劍而出，魔族兵將群擁而上，銀甲男子左削右砍，但仍是寡不敵眾，漸漸淹沒在魔軍中。孟長寧想要上前看看他怎樣了，忽而一陣大風卷起，黃沙遮天蔽日，風沙中一雙巨大黑翅向她襲來。

孟長寧陡然驚醒，睜眼卻見炎君的臉湊在跟前，不免又被嚇了一跳，炎君歪著頭瞅著她：“小道士，你夢見什么啦？”

“魔…”孟長寧扯著嗓子就要喊，炎君一把揪住她的領口，卻因手上傳來的奇怪觸感頓了頓，來不及猶豫，提著她飛出城墻。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絲毫沒有尊嚴可言。夜風呼呼從耳邊刮過，孟長寧咬著牙，恨不得將他翅膀上的羽毛拔光。

炎君好像察覺到了她的怒氣，沖她挑挑眉：“看什么看，兩個大男人還要我抱著你？！”

……有道理。

孟長寧深吸一口氣，努力把心里的怒火壓下去，好歹沒被他發現自己是個女兒身。

“到了。”炎君話音未落，猛地提著她俯沖直下，孟長寧眼前一陣天翻地轉，剛驚叫出聲，便被炎君扔到了一片草地上。

這炎君，也太會折磨人了。等孟長寧爬起來，炎君已經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被他這樣欺負，孟長寧覺得很恥辱。大聲斥道：“你抓我來到底想做什么？！”

炎君眨巴眨巴眼：“我好心帶你來找滄霽，你怎么這么兇？”

兇？說她兇？動不動掐人脖子提人領子的是誰？竟然說她兇？孟長寧被他氣的一口老血梗在心頭，用手捂住了胸口，但聽到天尊的名字，還是伸出一只手向他做了個停的手勢：“別說些有的沒的，告訴我你知道天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