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送陸大人他們出去吧。”清朧主動提出。

文國公擺了擺手，“去吧。”

見到清朧，陸夫人臉色陰沉，就差沒把厭惡寫在臉上，而陸大人則是不著痕跡地打量清朧，眼里有探究和戒備。

出到門外，陸夫人甩開夫君和清朧，先上了車，明顯一刻都不想多呆。

“二小姐請回吧。”陸大人道。

“陸大人，請聽清朧一言。”清朧突然開口，“此事如果你要怨的話，就怨我，別遷怒我爹。我爹把我當成心頭寶護著，自然看不得我受一點委屈。陸二小姐言行太過，如果讓我來處理的話，可就真的是讓她絞了頭發，在寺廟里一輩子與青燈古佛相伴。”

在文國公面前一直“好脾氣”的陸大人此時卻冷下了臉，他目光犀利看清朧，氣勢逼人，“二小姐，一時喜歡不代表天長地久，更何況男子志在千里，世子爺即使再重視你，也是懂得輕重緩急的。”

“你的意思是，阿衍會因為你而委屈我？”清朧嫣然一笑，“那你就拿此事去問問他吧，就說我討厭陸二算計我，想讓她一輩子都當尼姑。這樣一來，說不定就能知道我于阿衍而言，到底是一時喜歡，還是天長地久了。”

陸大人抬眼去看，只見那個傲然的身影負手而立，昂首挺胸，身上隱隱有著一股雛鳳展翅的風華。

“老爺！難道你就看著外人這么欺負咱們女兒嗎！？”陸大人一上車，陸夫人就不依不撓地質問。

陸大人蹙眉低喝：“此事莫要再提，姣姣的性子也實在令人頭疼，讓她去別莊待幾年也是好事。”

“老爺！那可是咱們的寶貝女兒啊！你怎么如此狠心啊！”陸夫人不敢置信。

“慈母多敗兒！如若不是你平日縱容，她也不會如此沖動妄為！董清朧是什么人？她背后不僅有一個手握兵權的世子爺，還有一個百官敬為長師的文國公，她能斗得過嗎？”人比人得死，想到別人家的女兒高傲聰慧，而自己家的女兒魯莽急躁，陸大人就慪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

大概是天下的母親都會認為自己的兒女最為出色，陸夫人不服氣地冷哼，“董清朧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過就是勾上了世子爺嗎？！等姣姣成了世子妃……”

“閉嘴！！”陸大人厲目瞪去，“世子爺若是對姣姣有意，現在也沒有董清朧什么事兒了！事到如今，你還看不出姣姣只是一廂情愿嗎？！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想謀更高的位置我不阻止，但是惹怒了世子爺，我們一家子都得陪葬！！”

“不、不會吧！世子爺平時看起來雖然冷淡，但是與玉笙情同兄弟，總不會對我們狠下毒手吧！”陸夫人被夫君狠厲的眼神嚇了一跳，有些不信。

陸大人冷笑一聲，語氣薄涼又現實，“蕭王死后留下三子，長子死于戰場，次子死于蛇毒，三子卻能平安長大，你以為一個每天都在明槍暗箭之中成長的人，真的會顧及所謂‘情誼’嗎？”

陸夫人不由打了一個冷顫，“但、但是世子爺認識董清朧不過數日，她……”

“所以說，早些把姣姣送去別莊，也是為了她好。”陸大人嘆了一口氣，“世子爺叫我們速來文國公府賠罪，就足以看出他對董清朧有多重視。陸家只是世子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董清朧卻是他的逆鱗。”

俗話說，龍有逆鱗，觸者殺之。

他可不想試驗一下在蕭衍心中，陸家與董清朧哪個更重要。

……

回到敬和堂，文國公還在。

“朧兒，為父非常想知道陸夫人所說的‘問一下您的女兒做了什么’是什么意思。”他雙手交叉，看著清朧的目光很嚴肅。

——呀，沒想到爹還挺小心眼兒的！

清朧心里吐槽，面上甜甜一笑，“爹，陸夫人不過是隨口一說，您也相信啊？女兒我乖巧聽話，還能闖什么彌天大禍不成？”

“聽陸夫人所言，事情好似與蕭衍相關。”文國公瞇了瞇眼。

嘴角笑意一頓，清朧暗道糟糕。

“老爺！老爺！”這會兒，管家興高采烈的聲音從大老遠便傳了進來，不等文國公詢問，他就興沖沖地稟報道：“夫人來信了！”

聞言，文國公目光驟亮，立馬站起，小心翼翼地從管家手里接過信件。

信封上寫著，佳人留筆。

佳人，是蘇氏的閨名。

“送信之人可有說什么嗎？”文國公看向管家的目光里充滿了期待。

管家一拍額頭，慌亂失措，“這封信是一位女先生送來的，她說是夫人請她來做二小姐的管教先生！”

“糊涂！還不趕緊把人請進來！！”文國公訓斥道。

管家匆匆忙忙地跑去府門口，恭恭敬敬地把人請進了敬和堂。

清朧好奇望去，只見來人一襲墨蘭衣裙，腰上戴著一枚碧青玉佩，手中拿著折扇，烏黑的青絲全數盤于腦后，不露出一絲碎發，看起來干凈利落。

對方面若銀盤，眉如遠黛，一雙眼更像是寒潭，清凌凌一片。

“關先生！”文國公怎么也沒想到蘇氏把她給請了過來，“真是有失遠迎！”

關先生，原名關婉兮，是一個教導女子讀書、規范女子品行、培養女子心機的女先生。別看她如今是半老徐娘的年紀，膝下學子上至宮中妃子，下至平民天才，已超百人之多。

“國公爺不必如此，我一介草民，擔不起您的禮。”關婉兮不卑不亢，自有傲骨。

“關先生能夠來教導瓏兒，是瓏兒的運氣！”文國公吩咐管家道，“去給關先生收拾出一間院子來。”

管家連忙辦事。

“瓏兒。”文國公對清朧招了招手，“趕緊來拜一下師傅！”

清朧還未有動作，關婉兮就先一折扇阻止了，“國公爺先別忙著讓二小姐拜師，關某人收徒向來看緣分、看心情，如今卻不是時候。”

文國公皺了下眉頭，卻沒有勉強她，而是點頭道：“關先生說的是，你舟車勞頓，還是先作歇息再談此事。”

說完，他就安排下人領關婉兮去院子。

“爹，這個關先生可是那個桃李滿天下的關氏一族之人嗎？”提起“關”這個姓氏，清朧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被稱之為傳奇一族的關氏。

關家祖上曾是赫赫有名的帝師，教育兩代皇帝，成就國朝的輝煌時期。

只是不知為何，這祖上突然辭去帝師一職，告老還鄉，在鄉下山間建起書院。幾代皇帝請人回宮都被拒絕，萬般無奈之下，只得把皇子送到祖上后人身邊學習。

這樣一來，書院名聲大噪，聞聲而來學子絡繹不絕。

幾代下來，從書院出去的學子有的參加科舉高中，有的行商游走四方，竟形成了龐大的關系網。

幾股勢力紛紛拉攏關氏一族，只是當年辭官的祖上似乎早有所料，從書院建起之日便立下家規：任何關氏族人不得入朝為官，不得參與任何勢力。凡有違者，逐出關氏一族。

所以，關氏族人安分守己，代代以教書育人為己任，哪怕是女子也是滿腹經綸的才女。其中，關婉兮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聞言，文國公目光欣慰，“關先生的確是關氏之女。”

“那她怎么和娘有關系，還欠了娘一個人情？”關于蘇氏的事情，清朧并不是很清楚。

上一世，她怨怪蘇氏拋下自己遠去清修，害她獨自一人面對云姨娘母子三人的迫害，導致最后的慘劇收場。

如今，她以平和心態看待事情，發現了許多值得令人深思的事情。

“瓏兒啊，你太小看你的娘親了。”文國公看著清朧，仿佛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比起關先生，你娘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女。想當年她在京中之時，才女之名傳遍天下，每日上門提親之人踏破了門檻，只可惜她眼中之人只有……”

說到一半，他便神色默然下來。

“爹？”清朧狐疑。

“關于你娘的事情，你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自己去查。”文國公拍了拍她的頭，“為父也倦了，下去吧。”

清朧只得乖乖點頭，“好。”

這，便是她感覺令人深思的地方。

為何爹深愛著娘，娘卻寧愿長伴青燈古佛，也不愿回到文國公府與爹相守呢？難道是因為云姨娘插入爹與娘之間了嗎？

清朧卻有一種古怪的直覺，娘不在乎云姨娘的存在。

入夜，她仍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中不斷回想起文國公回憶起蘇氏的表情，帶著癡迷、深情，卻有一種很復雜的情緒混雜其中……

到底是什么呢？

“在想什么？”

突然，黑暗中一個聲音響起，清朧嚇了一跳，下意識扯起被子蓋住頭，但下一刻又反應過來，扯下被子，露出一雙骨碌碌的眼睛，往暗處一瞧。

咦，不正是她幾日不見的阿衍嗎！？

清朧抿住唇，突然冷哼一聲，抓著被子轉過身，不去看他，氣鼓鼓地道：“我要睡了。”

千辛萬苦擺脫手下然后摸黑爬起來的蕭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