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夫守在車旁，看著頂棚外的暴雨，他突然想抽根煙。但這是加油站，如此低級的錯誤，他是不會犯的。

周亞夫看見胖大叔拖行著行李箱走來，他是最后一個從便利店里出來的。

他極度懷疑，要不是因為害怕，那肥佬還能在那里面呆上半個鐘頭。

想起之前他在走廊上，懷疑所有人都已經死去的時候，那時，他還面如死灰，現在卻快樂的像個兩百斤的孩子，不由得暗自發笑。

“我們去哪？”周亞夫問著他們的大司機。

朱云峰看起來有些興奮：“我家。”

這回是趙宇飛開車，因此車速稍慢些。

沒了時間作為衡量標準，很難說清他們到底開了多久。

風雨搞得車上的人們都迷迷糊糊的，東倒西歪的都打起了瞌睡。

車行至了處看起來像度假村的地方。道路寬敞，路旁的植物修剪成規矩的幾何形狀，但卻在大風中彎下了腰，讓這番人為之力泡了湯。

馬路兩側，立著一排排宅子，氣派非凡，看起來起碼有兩層。

而放眼望去，有不少房屋窗內都亮著燈光，但在那大窗后并沒看到一處人影。

另一些房屋內，則是一派死氣沉沉的氣象，除了他們路過時，燈光會掃進那幽暗的空間。

而似乎每家每戶，都帶著寬敞的庭院，張一凡還看到了空蕩的狗屋。

整片區域，是圍著巨大的湖面而建，湖對岸可以看到連綿的山峰。

感應路燈因光線不足的天氣都亮著，他們停在25號樓的外面，尖屋頂給人直沖上天的垂直感。

不出意外，四下里什么動靜都聽不到。

張一凡曾在手機上瀏覽過這的風景，其中的住宅，還有很多沒有售賣出去。

這些空置產業也沒閑著，留給游客們居住，只是價格頗為昂貴。旅游業是B市的支柱產業，這更是靠近最為出名的景點，亦是療養度假圣地。

B市的經濟，小到門票，大到房產，都是旅游業伸出的枝干，只是有的枝干最后比樹還粗。

張一凡查了下這的房價，被那串天文數字嚇得不輕。就他的那點工資，甚至不夠來交這的物業費。

“真不錯。”趙宇飛站在門口，真誠的贊嘆。

他抬頭，屋頂覆蓋著橘紅色的瓦片。

他想象著，這宅子在在晴朗的日子里，屹立在湖邊的樣子。頭上是棉花糖一般的云朵，湖面波光粼粼，一派遠離城市喧囂的寧靜。一定能讓有錢人沖動消費，他這樣想著。

朱云峰擺擺手，示意進去再談。他開指紋鎖時，看起來不太熟練，大門發出嘀嘀的聲音打開，室內的燈光自己亮了起來。

眼前的房子，裝潢不算奢華，但很有格調，給人一種立馬想找個舒適位置坐下休憩的沖動。

整個空間以灰色為主，木色點綴。在偏暖光的照射下，灰色并不使人感到冷酷。

寶石藍的大沙發下，由鉑金色的腳支撐。

棕色的地板上，鋪著毛茸茸的地毯。上面擺著一對組合茶幾，是一大一小、一高一低的兩個圓形。前方是巨大的電視機屏幕，曲屏，銀灰色，和超大的規格，組合出一種未來感，懸掛在背景墻之上。

光是屋里的燈具，大家就看到了十幾種。

家具穩重而優雅，一種男性會喜歡的深色沉穩風格撲面而來。

這班人，如劉姥姥進大觀園，在房內轉悠并興奮嘀咕著。

林白鷺發出尖叫，喜悅而贊嘆。

她站在面朝湖面的方向，巨大的玻璃門外，伸出巨大的木平臺，直至水面之上，擋雨棚的界限停留之外處，下凹出一個還算是大號的泳池。平臺兩側有樓梯下到庭院里去。

朱云峰走進廚房，餐桌上的東西，堆成了座小山。

像是藝術生學畫時臨摹的那些瓶子水果什么的。

他對那些水果不作理會，徑直穿過廚房，光照自動打開，并拉開巨大的冰箱。

上層里面，塞滿新鮮的蔬菜，還有盒裝用保鮮膜覆蓋的蠶豆什么的。

冰箱門上的貨框上，一排衛兵似的飲料整齊劃一的立著，最下一排是罐裝啤酒，上面冒著冰鎮的水汽。

冷凍層的每一格里，不僅有速凍食品和冷凍肉，還有一層，出于未知的原因擺滿了冰淇淋。

秘書提前安排，致電管理人員他們將要到這的日期。這里的工作人員顯然做了充足的準備，這房子此時看起來一塵不染。

只可惜，秘書已經不在了……

“太棒了！”胖大叔張望著樓梯上的房間。

朱云峰從那小小的緬懷中抽離，小心掩飾著言語間的自豪，但不太成功。他感覺自己口干舌燥，好像他正脫光了衣服在眾人面前展示他的身材。

他很想開瓶啤酒來喝：“還算過得去。

“你是干什么的？”趙宇飛一臉詫異。

“把東西搬來搬去……”朱云峰摸著胡子說，“商人吧……我想。”

胖大叔在廚房里喊著：“我來準備大家的飯，用下廚房介意嗎？”

兩位老人在樓上的房間里瞇了一覺，一路顛簸對他們這個年紀來說過于勞累。

林白鷺沖了澡，當熱水淋在身體上時，她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水汽在衛生間里散開。

她仔細審視著鏡中的身體，白皙且還算迷人。片刻后，那身影便被一層水汽模糊。她閉起眼，這一長串詭異經歷帶來的恐懼，伴隨著流水進入下水管中。

她回房間里換了衣服，決定下樓去幫廚。

長發沒有完全吹干，她將頭發盤起，在即將走下最后幾步臺階時，正巧撞見張一凡。

他神色慌張的回避著她的眼睛，她能瞧見他羞紅的臉蛋，如膽小兔般驚慌失措。

“怎么了？”她明知故問道。

張一凡望著她，那樣子更像一只怯怯的兔子，但還算可愛，她這么想著。

“你的頭發，這個樣子……看起來……我……很美……”他說。

語無倫次中，用最后兩個字點明了主題。

張一凡再次將視線移開，一邊用手擋著，好像林白鷺是個大號的刺眼燈泡似的。

他手忙腳亂的往樓梯上走，還差點跌了跤。

林白鷺捂住嘴偷笑。

她往客廳里走，雙胞胎兄弟脫了襪子，將腳丫放在茶幾上。林白鷺猶豫片刻，決定不對此做出評論。

“電視居然能看嗎？”她盯著屏幕，

里面播放著已經有些過時的片子，杰克船長帶著煙熏妝，正滑稽的瞪大眼，望著客廳內的人們。

“沒有信號，這是智能電視，電影是朱大富豪先生之前下載好的。”鄭岳風轉頭看著林白鷺，眼睛似乎變大了些。

男人，呵。她能覺察鄭岳風的目光，正在她胸前游走。

“其他人呢？”她問。

“搬東西，上樓洗澡。老實說，我們也在排隊，襪子都濕透了。”鄭岳風移開目光，戀戀不舍的從林白鷺胸前，轉移到手中的襪子上，用雙手拉扯著，看起來像電視里那些推銷絲襪，展示他們產品質量有多好的促銷演員。

“重溫經典嗎，婦聯終局之戰。”鄭岳帆望著老哥，兩人一拍即合。

林白鷺被雙胞胎遺忘在身后，她走向廚房，感覺這處居所庇護了他們。而讓這群素不相識的人們，結合成了家庭般的存在，還多虧了那些狗屁怪物。

胖大叔正熟練的切著蔬菜，刀在菜板上靈活移動。

“你是自學，還是在新東方上過課？”林白鷺問，她突然出現在胖大叔身后，把他給嚇得不輕。

她能判斷，這是由于這男人對于做飯相當專注。

胖大叔笑了：“我是好吃……你是叫林白鷺，對吧？鐘煜菲。”

林白鷺握住了對方伸出的那只大手。

“那么，我能幫上什么忙呢？”

大約一個鐘頭后，胖大叔端上一桌十分有看相的飯菜。

水果搬到客廳的茶幾上，電影被暫停，正放到滅霸被雷神用斧子跳劈的那段，兩人可笑的僵止在電視上。

林白鷺認為自己不會去碰那茶幾上的水果，因為那上面不久前，還擱著雙胞胎的大腳丫子。

眾人圍長方形餐桌前，黑胡桃木制的桌子，無論是顏色還是花紋都帶著高級感。白色桌布垂下，他們看起來如同最后的晚餐里面的人物。

“唉，我要是能有你這手藝就好了。”林白鷺感嘆，她望著一桌飯菜感到自愧不如，“我的媽媽總試數落我，說我不會做飯，這樣的姑娘將來會嫁不出去。”

雖然大家都沒見過她母親，但當林白鷺模仿著她媽媽柳眉倒豎，厲聲斥責的樣子時，大叫都笑了起來，而且一致認為她的模仿惟妙惟肖。

他們能從那臉上，找到自己母親的影子。

女人，似乎成為母親后，漸漸都會變成相同的樣子。

“別聽你媽媽的。”胖大叔揮了揮巨大的手掌，像是在驅趕蒼蠅，“你要是像我這么會做飯，你至少要胖上一百斤，然后鐵定就嫁不出去了。”

他看起來有點黯然神傷，而桌上的其他人，又爆出一陣大笑。

“鐘煜菲。”林白鷺看出他煩惱：“女人擇偶時，外貌絕對不是排在第一位的，而你的廚藝相當出色。”

與張一凡不同，鐘煜菲害羞起來的樣子，看起來更像是一頭友善的大熊。

大家在飯桌上快活的交談，可怖的黑暗暫時退到那深邃湖底去了。

“這最好玩的時候，我帶了幾個……”朱云峰看起來有些醉了，正和那些個男人侃大山。

他盯著餐桌上的姑娘愣了愣，決定還是不把接下的話說完。

其間，他們知道了兩位老人的名字。丈夫叫張云方，妻子叫黎寶蓮。不過出于尊重，往后也沒人去直呼大名。

趙宇飛還講了幾個他處理的詭異的案件，叫大家不寒而栗。

“怪嚇人的。”林白鷺說，“在這將這種故事，真的合適嗎？”

“都沒有咱們碰上的驚悚。”鄭岳風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功夫，桌上的餐盤就被一掃而空。

大家靠在椅背上，感到心滿意足，就連一向小心謹慎的趙宇飛都喝了點酒。

這一刻沒人說話，空氣里充滿美好的平靜，只聽到暴雨打在泳池里的聲音，洗衣機正在某處嗡嗡作響。

張一凡感到安心，身上的衣服干燥而柔軟，他幾乎迫不及待的想要陷在樓上的床墊里，好好睡上一覺。

“大家休息好了，明早起來有重要的事要說。”趙宇飛宣布，他忘了時間還停在早上。他和鄭岳風對望著，眼神意味深長。

屋內的門窗被檢查了一遍，趙宇飛指揮調整了房間的分配，每班值夜的兩人住在一起。除了林白鷺和張一凡，不方便住一間房，他們單獨住在相鄰的房間里。

“一會兒見。”林白鷺關上她的房門。

張一凡回房間后，聽著窗外的雨聲，很快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