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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活人向前看

那一天非常混亂,混亂到袁沐沐從來不想去回憶。

醫(yī)院下了通知后,要另外找車把人拉回來。有氧氣瓶,這是母親所能享受的最后的醫(yī)療。

送到家,車拿了錢就離開。村里的治喪委員會已經(jīng)到了幾個人。

多么可笑,年初二走娘家,父親還說他成了治喪委員會的一員,幾個月后就要給母親治喪。

把大門、正堂上過年的春聯(lián)揭下來,糊上白紙,表明家中有喪事。

穿送老衣服,不能掉眼淚到衣服上。據(jù)說這眼淚掉到衣服是就是窟窿,掉到皮膚上就是胎記,對死人不吉利。

衣服不能穿錯,男七女九。母親是一雙大腳,買送老衣服的時候,袁沐沐特地問了,沒有合適的女鞋,只能拿了一雙男鞋。

母親年輕的時候,人家說腳大不好看,怎么辦呢?買小兩個號的,四零碼的鞋,硬穿上走路,結(jié)果呢?生生把腳背骨頭擠彎,后來換合適的鞋也一樣是個拱起。

“不疼嗎?”

“不是小腳好看嘛。”為了追求小腳的好看,落下了一生的殘疾,這應(yīng)該怪誰?

堂屋里拉起大大的“奠”字,靈堂布置好了。沒有知覺也不再睜眼的母親躺在高粱秸上,所有人都在等著她咽氣。

袁沐沐后悔自己沒有答應(yīng)母親出錢,她是不是怨著自己?更后悔沒有多和母親說說話,多呆一會兒。

大姨大舅在母親還能說話的時候已經(jīng)見過面,這時候就不讓來了,來也是徒增傷悲。二叔電話問了下,說出殯回來。二姑、三姑過來見了見,也回去,等送盤纏的時候再回來。

其他親戚都是等出殯的時候過來就行。

母親是從重癥監(jiān)護(hù)室直接拉回來的,有氧氣罩、鼻飼管、導(dǎo)尿管。前兩個直接拿下來就行,導(dǎo)尿管被父親拿剪刀剪斷。

喪事會的人在商量買白布、縫孝服,安排明天去火化的人,還要把墳?zāi)箟竞茫才湃酥蛋唷柛赣H具體能來吊孝的有多少人,裹頭布要準(zhǔn)備多少,裹腰要準(zhǔn)備多少。

晚上陪靈的幾個人,要有煙、撲克、瓜子,還要準(zhǔn)備早上的早飯。

至于其他人的吃飯問題,在堂叔家解決。還要安排幾個至親的住宿,停靈一天,第二天送盤纏,第三天出殯。

人多,又亂,母親過了半夜十二點(diǎn)才咽氣。

忙亂中袁沐沐睡了一會兒,就到了早晨。吃不幾口飯,有人上門來吊孝。

“某某上紙一噸……”

“某某錢五十,紙一噸”

……

收多少紙,多少人上門,是死了的人最后的體面。

遠(yuǎn)路吊客上門的時候,袁沐沐父親和喪事會的人吵了起來。為的事情也很簡單,到底要不要在門口就發(fā)孝布扎腰,還是在堂屋門口快到靈堂時再發(fā)?

“不就是家里死人了嗎?怎么還死人了呢?”父親抹起了眼淚。

在門口發(fā)孝布,主家好看,知禮,外人說是禮數(shù)。

在靈堂門口發(fā),對年紀(jì)七十大多的喪事執(zhí)事們友好。

要不是家里死人,能吵起來嗎?

唉!

為著袁沐沐有孕,第三天出殯和三日圓墳一天完成。

看,活了六十多年,三天喪事就完成了。看出殯的人不少,也有掉眼淚的。只是袁沐沐覺得,十多年前奶奶出殯,穿白衣服的比這多多了。

奶奶五個兒女,母親只有袁沐沐這個女兒成家,兒子袁震還光棍呢。

“大黃牛,扁扁角,我娘的惡水你替她喝。”出殯之前,紙?jiān)蛠怼S悬S牛,傳說陰間窮山惡水,女子可以騎牛,男子可以騎馬。

愿這黃牛帶母親直到彼岸的樂土。

五七墳,一年墳,三年墳,除了自家人,誰還記得?

“這下虎子更不好說媳婦了。”有人看殯時小聲嘀咕被袁沐沐聽見。

虎子是袁震的乳名。

可不是,現(xiàn)在農(nóng)村娶媳婦花費(fèi)也不小。要城里有房,青年有車,最好這房車沒有貸款。這車房是基本項(xiàng),再就是青年人才好,加分,工作好,加分。父母身體好,能掙錢,能幫著帶娃,加分,家里有存款,加分。

袁震呢?除了自己人才不錯,個子高,長得不錯,有份工作,其他的都是減分。

母親剛病死,不知道治病花了多少錢?說不定還欠債,減分。

父親能幫著帶孩子?沒聽過爺爺伺候兒媳婦月子的,減分。

沒房沒車,減分。

工作也不是啥公務(wù)員,減分。

一通合計(jì)下來,有眼力的都看出袁震不是個好對象,這下當(dāng)媒人的更少了。

于是,母親喪后,父親重要活動就是到處找媒人給袁震說親。說實(shí)話,母親尸骨未寒,袁沐沐一點(diǎn)不想看到父親這么奔波著找兒媳婦人選。

袁沐沐更生氣的是,母親過世不到一周,父親竟然要過生日。還不是隨便吃個飯,還要女兒女婿外孫都過去,炒菜喝酒。

“有什么好過的?你娘死了沒幾天,你爹就過生日,真是心大。”聽到消息后,李誠實(shí)是這么說的。

“他姥爺就是那么個脾氣,我能管了他了?”袁沐沐心里覺得不好,可又管不了自己父親。

“心里沒個數(shù),你爹就那樣了!”李誠實(shí)說的是讓袁震讀書,讓袁沐沐打工,糊涂,沒數(shù)!

過生日的時候,袁沐沐臉上帶了不高興。

“有什么可過的?”幾十年的老伴去世沒幾天,生日有什么可過的?

袁沐沐都不想給父親打電話,就怕電話一接通就喊出那一句“媽媽”。

“你媽媽都過去了,活人還得向前看。不能和你那個大爺似的。”

袁沐沐親戚家里有個大爺,老婆死了,自己日子也過得亂七八糟。別人都說,“喝酒醉死了也沒人知道。”

“你爹這個想法很好,以后還有大壽命。還得給你弟弟掙樓呢。”回來的路上,李誠實(shí)這么說,袁沐沐聽不出是真心話還是諷刺。

到現(xiàn)在三年多了,袁沐沐父親身體還不錯,可能真的能活個大年紀(jì)?

少年喪夫,老年喪妻,父親也并不容易。死了的人一把火燒了,啥也不知道。

活著的人呢?背負(fù)著傷痛前行,不是容易的事。

母親死后,二姑說過一句話,“咱娘當(dāng)年能活下去,誰都能活下去。”

不到五十的寡婦,五個未成年子女,奶奶確實(shí)比現(xiàn)在袁沐沐父親的情況更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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