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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百草堂

三月的第一天,泗水城已是春光明媚。

葉臻中午時分進了城,直奔城中心的百草堂。

四年前葉臻曾經受過一次嚴重的外傷,多虧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救了她的性命。那大夫不肯說出自己的來歷,問起要什么報答時,反倒給葉臻提了個想法。于是乎大大小小的“百草堂”在九州各地開了起來,供百姓尋醫問藥,住院治療。那位大夫不肯管理百草堂,只愿在泗水的百草堂做坐堂大夫,于是葉臻就成了名義上的“堂主”。再加上百草堂還提供留仙谷的珍稀靈草,能夠救治許多危重癥,在百姓眼中,葉臻作為百草堂堂主遠比作為留仙谷弟子出名。

葉臻來時,姜堯剛結束一場急救,隨意地坐在后院的臺階上啃包子。他身上就穿了一身中衣,頭發也剪的很短。

葉臻看見他臉上被壓出來的深深的印子,還有眼下濃濃的烏青,輕笑道:“姜大夫,看來新帶的徒弟不太行啊。”

“他學的很好,所以我派遣他到隔壁縣做游醫去了?!苯獔蛉齼煽谝У羰O碌陌?,含糊著說,“那幾個小徒弟還不頂事,只好我親自上了。”他咽下了包子,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無事不登三寶殿,君寒,有話直說。不說我睡覺去了?!?

“兩件事?!比~臻顯然是很習慣他這種直白利落的說話方式,“第一個我不太抱希望,不過還是想問問你——你可知道暗香疏影?這種毒怎么解?”

“不抱希望你還問?確實不知道?!苯獔蚝苤苯拥卣f,“是你們這里的某種毒藥吧?這種東西不在我的專業范疇內?!?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葉臻還是有些失落。她淺淺吁了口氣,從懷里拿出一樣東西來,正是她在景春苑廢墟中撿到的:“那這個呢?我第一眼看到就覺得不對,這個東西跟我們從前見過的火銃都不一樣。你之前跟我說過這個叫槍?”

姜堯本有些不以為意,奈何看到她拿出來的東西時,眼睛一下瞪大了,急急地奪過來拿在手中,啪的一下關了保險,“你有沒有點安全意識?保險開著也敢一路拿來?走火怎么辦?”

葉臻茫然地看著他,不太明白什么是保險。不過她知道這方面姜堯比她懂得多,也不反駁,只繼續問:“你是不是也覺得不可思議?難道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跟你一樣異世來的人?”

“那可不一定。這個世界有很多古怪都不能用我原本的認知解釋。沒準還真有人能造出這玩意呢?!苯獔虼蛄藗€哈欠,“你還有別的問題沒有?你要是不急著去拯救世界,過來替我兩個小時班,我補個覺去?!?

葉臻翻了個白眼,但看他確實一臉倦色,便答應了。這太平盛世,多半是些跌打損傷,或是慢性的病痛,有一兩個危重癥需要姜堯出手急救就已經很糟糕了,她這個半吊子把把脈開開藥,完全能夠應付。

葉臻去看了姜堯早上救治的那個病人,是一處新造的宅院干活的泥瓦匠,摔下來時,運氣不好,被戳穿了肚子。葉臻看過他傷口無礙,見他痛得厲害,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

那泥瓦匠說到了家中的妻子,眼中滿是溫柔。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欞照下來,頗為暖融。

葉臻聽著聽著,忽然也想起玄天承來。她走的時候他已經退了燒,此時應該早醒了吧?他在做什么呢?她來泗水一路上聽到不少傳聞,說是朝中準備整頓吏治,他應該正忙著吧?

頭頂連日籠罩的死亡和仇恨的陰影暫時散開,她一直緊繃的身體微微放松了下來,嘴角也漾起一個淺淺的微笑。這安逸的時光里,或許她也有資格不管旁事,只是想想自己的未來?

這時,房間的門忽地被撞開了。光影猛地破碎,葉臻陡然回神,眼神微冷。見來人是跑堂的伙計,她點了點頭:“什么事……”不待伙計說話,她已經倏然站了起來——伙計衣襟上全是血,看那傷勢,顯然是傷到了動脈!

伙計好像是嚇呆了,葉臻已經出了門,他才跟在后面,語無倫次地說:“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傷……我沒見過……人好像已經沒了!”

“快去叫姜大夫起來!”葉臻推了他一把,一面往大堂奔去。

只見大堂里圍了一圈人,看不見傷者,只看得見一地流淌的血。姜堯帶的小徒弟此時雙手全都是血,手足無措地跪在一邊。

“散開,都散開!”葉臻把圍著的許是家眷的人全都推開。她看到傷者的情況,倒吸一口冷氣,半跪下去摁住大腿處的傷口。草草一瞥,似乎竟是槍傷!而且跟她猜測的一樣,傷到了動脈,血液噴濺,根本壓都壓不住。她擰緊了眉頭,運氣在掌便往傷口周圍拍去,見得出血減緩,又迅速地扯了小徒弟的腰帶,將傷口纏緊。

姜堯還沒來,她只好一直用力地抓著腰帶。這時方才被她推開的人群中,有個女人跪下來,哭叫道:“求您……求您救救我夫君!”

葉臻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年紀很輕,打扮得很是入時,看著是個官宦人家的夫人,但丈夫品階應當不高。葉臻只是點了點頭,神情依然凝重。這人看著受傷有一會兒了,看情況應該已經休克,不知姜堯能不能把人救活。

堂中一片混亂,姜堯正在此時趕來了。他邊走邊戴手套,遠遠瞧過一眼,就指揮徒弟先把人搬到后面去。

家眷們要跟去,葉臻把人攔住了,溫聲對那夫人說:“諸位,還請在廂房等候。”她叫婢女收拾了房間,準備了茶點,自己準備先去洗手更衣,那夫人已經沒了主心骨,抓著葉臻的手不肯松開。

“夫人不用害怕。姜大夫醫術很高明?!比~臻只好在衣服上擦了一把血,輕輕拍了拍她,“他會沒事的?!?

“我……我與他成婚不久……夫君他剛被任命為泗水監察御史,來此上任,誰承想還未進府,便遇到這種事……我真沒用,連刺客都沒看清……”她哭得梨花帶雨,“幸好百草堂就在旁邊……您就是堂主君寒姑娘吧?姜大夫也在,真是太好了。你們一定要救救他……”

葉臻微微嘆了口氣,不說話了,由著她抓著自己的手絮絮念叨。這位夫人可能并不需要安慰,只是得不停地說點什么來紓解心中的害怕與慌亂。不過,新任的泗水監察御史?

葉臻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監察御史乃七品官,屬督察院下,負責監察百官、巡視郡縣、糾正刑獄。在朝堂上要清查吏治的檔口,就有人對新下放的監察御史放冷槍,這算是下馬威么?

一行人在廂房捱到了夜里,才終于等來了消息。趁著眾人進去探視病人的時候,姜堯把葉臻拉到一邊,摘下口罩,嚴肅道:“大動脈壁破損,命暫時搶回來了,腿不一定能保住。”

葉臻沉默一會兒,問:“是槍傷么?”

“跟你給我看的那種槍的子彈一致?!苯獔蛴盅a充。

葉臻心中狠狠一震,片刻道:“我知道了。傷者是新上任的泗水監察御史,姓許,你多照料些。”

她安排了無極閣影衛去查監察御史遇刺的事,一面又吩咐了加強百草堂的防衛。到了半夜,她又怎么都睡不著了,于是點了油燈去堂內巡視。

許夫人趴在許大人床邊睡了,姜堯就歇在隔壁的廂房方便照應。倒是許夫人的陪房媽媽醒著,說什么也要給葉臻重金酬謝。葉臻于是又問了些話,才曉得這許大人原是京中大族出身,也跟方榆一樣,要從底層做起。

玄天承來的時候,差點把葉臻嚇一跳。

二人走到后院,一時誰也沒開口說話,眼觀鼻鼻觀心,最后不約而同抬頭去看天上的星星。今日晴空萬里,夜里星子多且閃亮,暖風微醺,倒讓二人一時都有些心神搖曳。

“……你怎么來泗水啦?!比~臻偷偷抬眼看他,手指差點擰成麻花。

“我明日得去渝川縣。就是……”玄天承分明覺得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繃緊了下頜,“順路?!?

葉臻噗嗤一笑:“你欺負我沒看過輿圖么?渝川哪里就順路了?”嘴角分明微微上揚。

玄天承說:“我昨日還在上京,今日才往西南來——去渝川查軍餉失竊的案子,明日知縣要給我接風?!闭f得一本正經。

葉臻在心里默默算了路程,道:“餓不餓?我給你煮面吃?!?

廚房亮起了暖黃的光,葉臻添了柴,生著了火。

玄天承坐在桌邊,左手支著腦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她動作有些生疏,卻有條不紊。靜謐的空間中,唯有柴火燃燒的噼啪聲和火光的暖融溫度。此刻雖身在異鄉,他卻分明有了家的感覺。

“許御史的事,我剛知道?!毙斐姓Z氣有些凝重。

葉臻“哦”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兩口鍋熱起來,她一邊倒了清水,另一邊煮上了備著的骨湯。她蓋上鍋蓋,說道:“那你知道他的傷,是槍造成的么?”她頓了頓,又說,“你之前應該見過姜堯?他如今也算半個朝廷的人,你有什么疑問,都可以去問他?!?

“我會去了解。”玄天承說,“此事背后水很深,百草堂救治了他,只怕也會惹上麻煩。你萬事多加小心。”他站起來,走到葉臻身邊。葉臻正好掀開了鍋蓋,熱氣升上來,熏得兩人臉都有些紅。

葉臻下了面條,一邊說道:“我知道,我已經讓影衛去查了。這件事說來也跟我有點關系,我那天從景春苑廢墟里撿到了一把槍,姜堯說許大人腿上的傷就是用那種槍的子彈造成的?!彼种袆幼魑⑽㈩D了下,抬起頭看向他,“你和哥哥,是不是也在查軍火庫的事?我倒是不打緊,你們才要小心。他們敢對許大人動手,未必不敢對你們動手?!?

玄天承輕笑道:“你放心吧,這樣的手段,還傷不了我們?!彼肓讼耄终f,“我這幾日都在渝川處理軍餉的案子,你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我,或者去找遂寧侯——他就在泗水,報我名字即可。”

“嗯,我知道了?!比~臻點頭應下,笑說,“你若是有需要,也歡迎隨時來找我,或者去寒軒的鋪子——反正你差不多都知道是哪幾家?!?

她這時把面撈出來放到冷水里,另尋了個海碗,放了鹽,又翻出一個瓷罐,挖了一哚豬油。玄天承在一邊看著她忙碌,嘴角的弧度就沒下來過。

葉臻一回頭便看見他這副難得一見的表情,愣了愣,笑罵道:“我可是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啊,不許嫌難吃。”她自是知曉,自己的手藝比起他這個棲梧閣大老板來說根本不能看,也不知道剛才是怎么腦子壞了說要給他做面。

“不嫌?!毙斐幸凶谠钆_邊,笑道,“吃你做的面,何其有幸?!?

葉臻臉又微微紅了。自從那晚兩人都一時沖動意亂情迷了之后,今日再見,兩人的心照不宣與往日顯然是不同了,好像說什么做什么,多么正常的事情都帶上了點曖昧的氣氛。要死,她根本不像往日的她了,她從前還最看不起那些滿腦子情情愛愛的小姑娘的。她在心里暗暗啐了自己一口,把面撈出來放到骨湯鍋里,等鍋開的時候,情不自禁又偷偷抬眼去看他,不料卻直直撞見他專注看向她的目光。

玄天承其實也有些慌亂,頓了一下,終于說:“其實……我也不是很順路。就是想到你在泗水,進城就聽說了許家的事,猜你可能在百草堂,想來看你一眼?!?

葉臻又感覺到心臟“砰砰”跳動起來。她一頓一頓地攪著面條,訥訥說:“大半夜的,你來我也在睡覺?!?

“你正好沒睡,算是意外之喜?!彼坪踹€有別的話想說,卻只是笑著,“可不是趕巧么?還有面吃?!?

鍋開了,葉臻把面撈到海碗里,澆上骨湯,撒了蔥花。她把面端給他,又煎了個荷包蛋。

二人在桌邊相對而坐。

葉臻覺得,看他吃面實在是一件滿足的事。過去數年間,倒是她時常吃他做的飯,也不知他看著她吃飯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她自己吃相不算斯文,而他吃得快卻一絲聲響不聞——她浪蕩江湖慣了隨性得很,他雖離了軍營多年身上還是帶著從軍的影子。

“面很好吃?!彼芸斓爻酝炅?,笑說,“你什么時候學的這一手陽春面?”

“嗯哼。去年專門跟江州一個老師傅學的?!比~臻收拾著碗筷,見他主動要洗,也沒有推辭。她把炊帚遞給他,又說,“老吃你做的,想著哪天有機會回你一頓。”

二人又閑談了幾句,玄天承忽然停了動作,說:“那天……我雖是燒糊涂了,但我說的是真話?!?

葉臻不料他提起此事,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片刻只“嗯”了一聲。

玄天承看她情態,猜她心中只怕又胡思亂想,暗道今日這趟果真是來對了。他又說:“那時,還是你體諒我更多些,我卻不能講出更多理由,思來想去,總覺得欠你一個說法。這些話,清醒的時候說開的好。”

葉臻忽地有些緊張,“你說?!?

玄天承鄭重道:“我是真心喜歡你。我已向陛下請婚,如果你也愿意,我想把你娶回家?!彼f完,也有些緊張,咬著嘴唇,小心卻又滿懷期待地去看她的神色。叱咤風云的鎮北侯,竟也有這種窘迫的時候。

葉臻瞪大了眼睛,只覺得腦中隆隆的,都有些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你說什么?你……你真是……”她一張臉漲得通紅,漸漸顯出羞惱之色。

“我……我不是在逼你,沒有讓你馬上成親的意思。我就是……”玄天承愣了下,眸中光微微黯淡了,“還是……你不愿意?”

“你這……你這算什么說法??!”葉臻跺了跺腳,別過頭去,“這就求婚了,哪有這樣的……”

他跟她求婚,她震驚之余,當然是很激動的,也感動于他的擔當,他愿意給一個保證。

可是這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原因主要在她。

她當然知道,這其實沒什么稀奇,大多數人都是盲婚啞嫁,若是碰到鎮北侯這樣的兒郎求娶,做夢都得笑醒??墒撬獔蛄倪^,知道他們那里的男女在成婚前都需要經過很長時間的交往,在對彼此都十分了解的情況下才定下終身。

而她幾乎是他看著長大的,大部分時候,他對她來說更像是保護者與引路者,她在他面前沒有秘密可言。而她對他一知半解,連他究竟有幾個身份都不知道。他連泱泱的事都難以解釋,還有多少秘密瞞著她?他們并不對等,但她渴望的是心意相通并肩前行的愛。況且她血仇未報,身份尷尬,怎能在此時提起婚事?

玄天承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去,說:“抱歉,是我操之過急?!?

“我沒有不愿意?!比~臻忙道。她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說:“我只是覺得太快了。可能對你來說,你想了很多次娶我?!彼f到這里頓了一下,頗為自嘲。她早該看出來了,他對她,分明就是蓄謀已久。她索性坦白,將自己一貫來的小心思都說了出來?!翱晌抑皬奈纯紤]過這件事。我以前雖然能夠感覺到你對我的心思,但我總騙自己說,那些都是因為泱泱,而我身負血仇,與你并不相配。我的未來里,是我孑然一身,或者隨便嫁個人,反正跟你沒關系。”

她用的是“騙”這個字,玄天承眸光微微亮了起來,繼而又因為她后來說的話而心疼。他試探著伸手抱住了她,見她沒有抗拒,便又抱緊了些,喃喃道:“娶你這件事,我的確想了很多次。要不是那天一時沖動,我還在想,怎樣跟你說,才不會嚇到你?!?

“你都說泱泱就是我了,我姑且信你一次吧,你現在就是跟我說你等了我十幾年,我也不會覺得奇怪?!比~臻半是開玩笑地說道,眼睛微微濕潤了,“現在你知道問題在哪里了么?你只能告訴我泱泱是我,卻不能解釋更多。那么往后呢?你還有很多秘密我不知道,我不想每一次被你哄好都是因為我心里有你。延之,我沒有不想嫁給你……你想娶我,我很高興。只是,你已經默默等了我很多年,我卻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去了解你。而且……我實在沒有辦法現在就談婚論嫁,葉家的仇,還沒有報?!?

玄天承心隆隆跳起來。他聽出她語中愛意,又驚又喜,繼而又十分自責。他早該想到的,他雖想著求來婚事讓她安心,卻忽略了她的心情。眼下她家仇未報,一切的一切都還沒有塵埃落地,他怎能冒失地提起婚事?她必然是要誤會他巧取豪奪,心懷不軌的。而且她說的對,他有很多根本無法解釋的秘密,做朋友可以不互相窺探,夫妻卻不能一問三不知,他若一直敷衍搪塞或者不讓她知道,他們就永遠不能完全互相信任,如今再濃烈的激情,也抵不過漫長時間的忍耐消磨。

他眼眶微微濕潤,抱緊了她,貼在她耳邊,輕輕道:“對不起,是我想得簡單了。我原先很怕,所以不想讓你知道我其實很糟糕。如果你愿意,我的事我可以慢慢講給你聽。”

他一時沒有聽見回答,心中那團燃燒的火微微黯淡下去,卻仍舊煎烤著他的心。他從未像此刻這般覺得自己頭腦愚鈍又笨嘴拙舌。他一連犯了許多錯誤,開始對自己的心游移不定,而后弄清了自己的感情卻又畏葸不前,終于決心等她得知真相給她選擇的機會,卻偏偏自己沒控制住先表白,弄到最后還是將她逼到這般尷尬兩難的境地。

他閉上了眼睛,啞著聲音說:“對不起,葉家翻案之前,我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但是,婚約一直都在,什么時候你決定要嫁,就告訴我。”

他想,罷了,便要這一刻的莽撞吧,不知道是誰跟他說過,娶妻不能要什么君子風度,最好死皮賴臉的,趕緊把人綁在身邊算數。他說的話皆出于真心,卻刻意說得可憐兮兮,他知道她吃這一套。

葉臻被他呼出的熱氣弄得有些酥麻,他說的話,他的狀態,與平常大為不同。她伸出手回抱住他,明顯地感覺到他的顫栗,眼眶便也濕潤了。他說了兩句“對不起”,她鼻頭發澀,片刻才說:“那你說話要算數,不許娶別人,也不許對別人動心。我很霸道,也很小氣,婚事是你求的,只許我不要你,不許你不要我。”她頓了頓,又說,“只要你沒有不要我,我就不會不要你。”這兩句話邏輯似乎有點問題,但她也沒管了。

有什么是比早已芳心暗許的人開口求婚更浪漫的事么?

只是她雖然這樣說了,腦海中卻已經過了千萬種想法。

她不是不知道這段感情一旦開始會面對怎樣的不確定性。

她清楚,他在各方勢力間周旋,與自己的養父與后母爭權奪利,在朝堂叱咤風云,城府心機深沉,想要演出深情款款的樣子并不太難;而且按他所言,他早就知道她是“泱泱”,也就是鎮國公主蘇凌曦,娶她完全符合他的利益。

他到底是寧壽宮前朝遺后的養子,異父兄弟更是張燁親生,她身為皇室血脈,就算不愿,也不得不考慮,如今深厚的感情擺到各自的身份立場上會變得不堪一擊,最終變成充滿算計小心提防的政治婚姻。

至于他白家人的身份,雖然目前并沒有多少人知道,但或許在未來某一天,也會成為巨大的隱患。

盡管在最美好的開始就這樣想多少有些悲觀和冷血,但她認為自己是個清醒理智的人,這些很有可能的糟糕結果還是得事先做好心理建設。對他們這樣無時無刻不需提心吊膽的人來說,坦誠與真心太可貴,以至于顯得脆弱。

這份感情倘若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及時止損便罷,她葉臻絕不被痛苦多于快樂的感情拖累。

當然,她既然選擇愛,就決定全力以赴,不會因為畏懼而駐足不前。她此刻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心中的感覺,這個男人如今對著她時,眼底有著毫無保留的滾燙的赤忱,就像是初生嬰兒一樣純粹無瑕。她相信他在求婚之前也必然早就想過種種可能的后果,但他還是鄭重承諾了,且全然尊重她,她決定接受并回報他的愛。

諸般后果,不過是他們習慣性給自己設的藩籬,尋常行事自需謀定后動,感情卻偏要一時激情。既然他不怕,她又有什么好怕的?魑魅魍魎,盡管來罷!

腦海中,感性最終壓倒了理性,像是有一把火,倏忽燃燒起來,熱烈的溫度瞬間貫穿整個身體。

過去的數年間,他于她而言更像一個高不可攀的恩人,她沒有窺探他秘密的興致,只是謹守著自己那點隱秘的小心思,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想要跟他再親密多一點,怎么都不夠。

他是個有著豐富喜怒哀樂的、也會軟弱也會疼的人,她想要走到他的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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