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有相對性，由其所處的位置以及使用的人決定。就拿武器來說，侵略者用它來掠奪，于是侵略者認為武器對于自己是有益的；但是對于被侵略者來說，那就是一個奪走親人性命的兇器。

對于人來說也是一樣，張長河是大秦的宰相。于秦國來說，他是提高民生嚴格律法的好官，但是對于大周來說，這就是一個拋家棄國的貳臣。

再比如說，張長河若是死在了秦國，對與大周來說百利而無一害。但若是他死在了周國，秦國會毫不猶豫的發兵大周，讓這個國家橫尸遍野，血流成河。

“這下終于要完了吧！”蕭不二擦掉臉上的血跡說道。

此刻他們身處燕南郡的邊境，走上一個時辰就可以進入到大周的境內。

張長河望著路的盡頭說道：“應該完了！”

顧水舟死的時候，蕭不二問了一個差不多的話，他本意是想問顧水舟就這樣死了？

但是張長河回答說才剛剛開始，他說的是刺殺的事情才剛剛開始。

這個在大秦文官領袖干了十多年的能臣干臣對于事情的看法一向犀利，他說才剛剛開始，那么事情就一定是剛剛開始。

從上船開始，進入燕南郡的時候轉行陸路，一直走到了燕南郡的最南邊，也就是秦國的最南邊。

總計花費了十三天的時間。

同樣的，遭遇了十三次刺殺。

以平均一天一次的頻率，給張長河的南行之旅增加一些難度。

但是也僅僅是一些難度罷了。

這十幾天里，張長河很少對一件事發表看法，但若是他說的話，基本上是一語中的。

既然張長河說刺殺應該完了，那么事情應該就完了。

走到邊境線的時候，遠遠看到周國境內有近萬騎兵排列的整整齊齊。

說壯觀倒也壯觀，黑壓壓的一片沒有邊際，仿佛天空都被遮蔽了顏色。

遠遠的看上一眼，膽小的能嚇軟了腿。

蕭不二有點擔憂的問張長河：“宰相大人，你確定沒事了？我是帶過兵的，以對面的陣容，一個沖鋒就可以把我們全部踏碾成肉泥。現在走的話我帶著你還能跑，在靠近一點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張長河淡淡一笑：“他們若是敢沖過來，我們還用的著去周國嗎？你瞧......”

順著張長河的目光看去，蕭不二看到了平地沖過來一股洪流，鋼鐵洪流。

由遠及近，鋼鐵洪流慢慢展現出他們本來的色彩，大秦的制式盔甲披掛在身，手中的制式長刀倒提在手上。

領頭一個連頭都包裹在甲胄內的將領，帶著隊伍走到張長河的隊伍面前一百步處。

舉起右手，身后的騎兵就像被按了暫停鍵，陡然靜止。

除了喧囂的塵土證明剛才確實有一隊騎兵彪悍而過之外，沒有一絲聲音傳出來。

作為一個帶兵的將領，蕭不二默默地點了一個贊。

騎術精湛，令行禁止，好兵！

領頭的將領抱拳高聲道：“征南大將軍萬子恭送宰相大人出使！”

身后的騎兵異口同聲高喊：

“恭送宰相大人出使！”

“恭送宰相大人出使！”

“恭送宰相大人出使！”

聲震寰宇，貫通天地，在廣袤的草原上傳出去老遠。

張長河行了一個儒士之禮：“萬將軍有心了！”聲音不大，卻在這邊天地上傳出了老遠。

說完也不管萬子光，轉身就朝周國而去。

蕭不二招呼隊伍立馬跟上。

在后面是萬子光和他帶來的騎兵隊伍。

一直到張長河走到兩國的界碑旁邊。

張長河緩緩的轉過身子，和邊境線平行。

向左是秦國，向右是大周。

蕭不二在這個一向果斷而冷靜的老人從身上看到了猶豫和彷徨，這一刻，他不像是一個可以和皇帝談笑風生的宰相，他更像一個近鄉情怯的老人。

他向左看了一眼秦國，這是他奮斗了三十八年的地方，從二十歲的青年到現在的五十八歲的老年，這個國家傾注了他太多的感情。

他的理想抱負在這個國家實現了，在這個國家有他的妻子，他的兒女，他的摯友，他的門生故吏......

良久，他轉向周國邁步。

邁向生養他的國家，在這個國家他生活了二十年，在這里有他的童年，他的少年，他的生命在這里成長，他的本領在這里學會，最重要的是他的身體里始終流淌著周國人的血液。

蕭不二趕忙跟上，輕嘆一聲：終歸是一個可憐人！

對面的周國軍隊，在領頭的將領指揮之下，喊出了和秦軍類似的話。

“恭迎宰相大人回國！”

“恭迎宰相大人回國！”

“恭迎宰相大人回國！”

喊完之后，周國軍隊從中間裂開一條通道，待使團的所有人都進入通道之后，通道才慢慢合攏。

蕭不二可以理解大周這個年輕的皇帝的做法，在秦國殺掉張長河是為了不讓秦國借機開戰，并且能順利解決一個在內政上起到重大作用的官員，對于大周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既然張長河入了大周，那么就要保護好張長河，同樣是為了不給秦國開戰的理由，至于對張長河如此恭敬，則是為了招攬張長河。

雖然蕭不二沒有和張長河聊過，但是他看的出來張長河對于這個國家是有一種深沉的感情的，趙正這個年輕的皇帝這一招正好打在了張長河的軟肋上。

大周對他越是恭敬，張長河的負罪感才會越深。

帶著敵國軍隊來攻打自己的國家，這種人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被人口誅筆伐，在歷史書上作為反面教材而存在的。

若是真的寫一個《貳臣傳》，以張長河的名氣和能力，他是有實力爭奪榜一的......蕭不二不是張長河，所以他有心情腹誹。

張長河不是蕭不二，所以他沒有心情和人說話。

鉆入馬車就不再出來。

夜深了，終于下了馬車的張長河進入自己的臥室，不準任何人進入。

蕭不二決定和張長河好好的聊一聊，既關系到張長河的命運，也關系到他蕭不二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