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您沒事吧？快醒醒啊，別嚇俺……”

郭磊感覺自己好像是在暈船，頭昏腦漲的，模糊中，聽到有人在不斷的喊他，他不由緩緩睜開了眼睛，天空是那么的藍，可白云卻來回竄動，如同觸電似的……

“別晃了……”郭磊有些無力的道。

“主上，您醒了？”馬忠那張平時冷硬的跟石頭似的臉，上一刻還糾結的如同皺成團的橘子，下一刻便如菊花綻放。

“嗯。”

郭磊用手撐著想要起身，可才一碰到地上，不等用力，鉆心的疼痛便讓他身子一趔趄。

馬忠見了，忙低頭查看起他的袖子，見腫的跟拳頭似的，他抬起頭，忐忑道，“主上，您，您胳膊斷了。”

骨折？

郭磊聞言臉色又是一黯，“扶我起來！”

馬忠急忙扶著他站了起來，郭磊看著躺在不遠處的自己的坐騎，它嘴里吐著白沫，鼻子噴吐著粗重的呼吸，渾身抽搐，儼然是活不成了。

郭磊記得最后是它沒有直接將自己摔出去，而是放緩了速度，前腿先跪地，心中就是一酸。

“多謝你了，老伙計，你救了我一命。”

郭磊對著戰馬輕聲自語了一句，舉目四顧，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小土坡的后面，四周空蕩蕩的，都是丘陵，草野。

別說是馬匪，山賊了，就是自己人也一個沒看見。

空氣靜悄悄的，那殺聲盈野的嘶吼，吶喊，就好像是一場噩夢似的，如今醒來，了無痕跡。

“走吧，帶我回去！”

“主上，還是等等吧。”馬忠搖了搖頭，難得的拒絕了郭磊的命令，“場面太亂了，幾個隊率也不知在哪，就屬下一人，難以保證您的安全。”

“李默去阻擋那些馬匪去了，我要回去救他！”

郭磊一把推開馬忠，“你若怕死，我就自己回去！別擋路！”

說著，郭磊就走到了馬忠的馬邊，拿起韁繩就要上馬。

馬忠一把奪過韁繩，“主上，李默已經死了。”

“你放屁！”郭磊怒了，抬腿就是一腳，“李默是你的隊長，你怎么敢詛咒他，你怎么敢？”

馬忠向后退了一步，手卻沒撒開韁繩，“主上，我親眼看見的，李默戰死了，然后，憲和先生也沖了上去！”

簡雍？

郭磊一愣，隨即淚水再也止不住的從眼眶中涌了出來。以前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手下戰死過。

他也難受。

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難受的讓他都有些透不上氣來。

他雖然在努力的一視同仁，可是，卻難免會有親疏遠近之分。

李默最早投靠他，后來接替侯三做了他的親衛，從一個人，到最后帶著一個小隊。

這半年多來，他跟李默算的上是形影不離。

對于這個沉默寡言，做事細致的年輕人，郭磊早就當成了他的親人。

可現在，他卻死了。

為了給自己爭取逃命的時間，死了！

還有簡雍，劉備的親信，一個青史留名的謀臣說客，只是因為被自己給強行灌醉帶了過來，結果，也死了？

自責，痛苦，還有那種無法言語的悲傷，在一瞬間，好似就抽干了他身上的力氣。

突然，他甩了甩腦袋，急促道，“不，我還要去看看！”

“主上……”

馬忠急了，想再勸，郭磊已然搶先道，“我是要去看看現在的情況怎么樣了，若是情形不利，見不到我，潘璋他們也不會撤的！”

郭磊慘然一笑，接著道，“若是勝了，我總要找到李默的尸體，將他帶回去！”

馬忠沉默了片刻，忽然走到郭磊身邊，雙膝跪地，兩手在地上一撐，將脊梁獻了出來，“請主上上馬！”

“馬忠，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

“屬下無能，無力護主上萬全，可愿為主上牽馬墜蹬！”馬忠再次道，“請主上上馬！”

“你……”

郭磊為之語塞，李默的死，馬忠也不好受。而先前自己的表現，讓馬忠越發的自責。

他若拒絕，馬忠必然鉆牛角尖，形成心結。

“只此一次，以后你要當我的隊率的。”郭磊揉揉眼，抬腳踩了上去，然后，用沒有受傷的手臂板著馬，爬了上去。

馬忠起身，面不改色的牽著韁繩，上了小土坡。

郭磊本想要讓馬忠跟他共乘，馬忠說什么也不答應。

這若是遇到敵人，戰馬負重兩人，如何還能跑的起來？

就這樣，兩人一騎馬，一牽韁，朝著小松山的方向而去。

行了大概一里多地，就看見，遠處的一個土坡后，幾道身影竄了出來，頭也不回的下了大道，進了荒地野草之中！

估計是逃兵，卻不知是哪邊的。

倆人藏在樹后，沒有輕舉妄動。

過了不大會，又聽見了馬蹄聲。

只見十多騎，沿著大道，直朝他們這邊而來。

“是馬匪！”

一看清對方的容貌，馬忠臉色就變了，慌忙牽了韁繩，就要朝來路跑！

就在這時，又一隊騎兵冒了出來！

“須卜涅，哪里走？”一聲聲喝罵，從后面的騎兵處傳來！

“是咱們的人！”馬忠動作一僵，大喜道，“馬匪敗了，主上，馬匪敗了，后面追著的是潘隊率！”

郭磊咬牙切齒道，“前面那騎，可是賊首？”

馬忠兩眼微瞇，看了一眼，作為神射手，他的目力遠超常人。

他雖然不認識須卜涅，卻認出他胯下的坐騎，只見帶頭之人一馬當先，足足落下了身后的騎兵三四十米。

估計這還是那戰馬沒有敞開了跑的緣故。

“應該是了！”馬忠點頭道。

郭磊快速道，“給你一個任務，給我射殺他！”

說完打馬迎著那賊首沖去，可是，走了沒幾步，就像是突然發現對方似的，驚慌失措的大聲呼喝，開始掉轉馬頭。

須卜涅冷不丁的看見前面有人，也是嚇了一跳。

不過當他看見郭磊的身影時，卻是大喜過望，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爆喝，“潘璋在此，賊子，還俺主上命來！”

“你們攔住他！”

須卜涅扭頭對著手下大聲喝了一句，按理說，這些賊子到了現在這種山窮水盡的地步，不會再忠心耿耿的跟隨他才是。

畢竟，馬匪，山賊之流多是活不下去，或者純粹是為了利益才糾纏在一起的。

可須卜涅的手下，境界顯然要高的多。

聽到命令，眾人明知不敵，還是奮力的停下，掉轉馬頭，迎向潘璋！

趁著這功夫，須卜涅催促胯下戰馬，陡然加速，朝郭磊狂奔而至！先前郭磊逃走的時候，是孤身一人，他親眼所見。

所以，須卜涅壓根就沒想到，草叢之中還藏著個郭磊。

眼見郭磊越急，越慌，越慌，越亂，竟然連馬頭都沒不會掉轉了，只是面向他一個勁的后退，須卜涅越發的興奮！

抓住了郭磊，那就能從他那得到足夠的金銀財物，人手沒了，招募就是了。說不定，還能從他手中換到大量的寶刀！

想到郭磊麾下的環首刀的鋒利，若是給自己招募的人用上，那他麾下的實力，說不定還能再強上一籌！

想到這，須卜涅怪異的聲音越發高亢，“郭家小兒，哪里走！”

“死！”

眼看須卜涅到了不過四五十米外，馬忠眼中寒光一閃，起身就是一箭！

箭矢破風，戰馬呼嘯！

轉眼間，就到了須卜涅的近前，那感覺就好像是須卜涅自己催馬，然后一頭迎上那箭矢似的！

不好！

須卜涅哪能想到，竟然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個射手，而且，箭法如此凌厲。他想要躲閃，都來不及了。

就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須卜涅胯下戰馬黑四手，不屑的噴了個響鼻，突然后腿一蹬，修長的馬身，竟然生生的向前躍去！

一瞬間，橫跨三丈！

嗚！

箭矢不甘的擦著須卜涅的后背，落在了空處。

馬忠暗叫一聲不好，他怎么也沒想到，這戰馬竟然如此神俊通靈，在關鍵時刻，救下須卜涅。

不過，馬忠終究是青史留名的神射手，而且，相比騎射，他更擅長步射！

更何況，郭磊以身誘敵，他豈能不盡全力？

所以，第一箭射出之后，他的第二支箭矢，已經再次落在手中，嗚，須卜涅隨著那跳躍的戰馬，還沒停穩，馬忠的箭又到了！

連珠箭！

此刻的馬忠，雖然還沒有達到自己的巔峰時刻，可須卜涅同樣的也不是那種史書上赫赫有名的無雙戰將！

他只是個賊首！

所以，須卜涅的臉上，由絕望到劫后余生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便陡然僵住了。

一截黑乎乎的帶血箭矢，從他的前胸直接透了出來。

郭磊握著刀，其實，他跟須卜涅一樣，那心臟也跟坐過山車似得，忽高忽低。馬忠失手，他正要拼命，忽然，須卜涅死了。

可沒等他高興，須卜涅的戰馬，就帶著他下墜的身體，沖到了郭磊的身前。

更要命的是，須卜涅的大刀卡在了得勝鉤上，刀尖明晃晃的，正朝著他的戰馬劈來！

這馬要報仇？

成精了嗎？

郭磊怪叫一聲，直接從馬背上跳起，斜斜的將須卜涅撞了過去，然后，自己倒著落在了黑四手的身上！

然后，搖搖晃晃中，便看見馬忠，還有殺散了對面騎兵，沖過來的潘璋等人在極速的后退，變小，不一會，就成了一個小黑點！

姥姥！

郭磊死死的抓著黑四手雪白的鬢毛，冷汗，順著額頭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