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玄側耳傾聽黑山君的腳步，旋即向前走上幾步，站在廟宇屋檐之下，靜視大門處。
馬元牛二等人見孟玄動作，遲疑一番，碾轉挪到一破舊窗臺處，從破洞處望向大門。
廟里再次寂靜，只有黑山君的步子聲越來越響。
不過片刻，一個丈高黑影躬著腰跨進山神廟，虎目微抬，正好看到廟宇屋檐下，其下，一人類青年正看向自己。
目光幽暗深邃，一身破衣布條飄舞，黑發中一根金絲甩動，竟然讓他內心由衷的感到恐懼。
“嘶~”
孟玄側邊，一陣倒吸冷氣的驚駭之聲。
那廟中，黑虎直立，得有院墻那么高，一身毛發黝黑而有光澤，散著冷光，似是寒針，虎目如銅鈴，目中靈動又帶著猛獸的嗜血無情。
黑山君看著孟玄，便知這就是廟中高人，旋即兩只虎爪搭在一起，學著人類拱手作揖。
“學生黑山君見過前輩，多有打擾，望前輩勿怪。”
孟玄依舊手背在身后，任憑冷風吹動衣裳。
“吾剛才所說，不夠明了？”
“前輩！”黑山君恭敬一聲，腰躬的更低。
“學生在深山生靈智，脫離野獸凡途，踏上此修煉之途，歷盡艱辛，然無名師指點，僅靠學生之資質，恐就此荒廢，萬望前輩下教！”
廟里沒有聲響，牛二等人瞪著眼睛看看黑山君，又盯著孟玄。
這黑虎精如此執著于向孟先生求取指點的！
那這孟先生得有多強？
幾人先是驚駭，隨后眼神更加尊敬崇拜，李康眼中更是仿佛生出小星星一般。
院子里，黑山君見孟玄久久未答復，心頭更加忐忑，保持著躬身作態，身上更是生出了緊張的冷汗。
若是黑山君抬頭，便能看到孟玄此刻也是一幅吃了蒼蠅一般的表情，他現在真的想把那倒霉蛋悵鬼拉出來抽個一百鞭！
孟玄沉思片刻，終于悠悠開口。
“你，食人幾許？”
“這……”
黑山君微微一愣，他倒是不知此刻該如何回答，這高人明顯對食人看的很重，若是照常說了，只怕這指點……便沒戲了！
“山君可照實回答，傳聞中這等高人，隨手掐指一算便知前塵往事，我怕這是對您的一道考驗！”
感知著消瘦悵鬼的建議，黑山君皺眉思索，這似乎有些道理，微微抬頭，正見孟玄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頓時心中一緊，咬咬牙，低沉聲音響起。
“自學生生的靈智以來，食人八十有一。然學生自知天地之理，食人也不過為填飽肚子而已，與人食家禽野獸一般道理，況且學生也只食青壯，從不食老幼婦孺！”
“嘶~八十一人！”
“娘嘞！這老虎精也汰恐怖了點！”
“還好遇到孟先生，不然恐怕要有八十五！”
八十一個人！孟玄心中一震，微微呼一口氣，平復心情，這黑山君說的似乎有理有據，但實際上還是耍了小聰明。
自稱食人與人食家禽野獸一般道理，便將自己劃到無錯的地位，隨后稱不食老幼婦孺，證明心中有桿稱，將自己直接從天平頂端硬生生壓倒最低。
一不出山林的老虎精這般能說會道？
“你我本有緣，然此緣已被八十一吾同族性命所斷，吾不斬你根基，你……走吧！”
孟玄的話語平淡無奇，落在黑山君耳中卻是那般冰冷。
“前輩！上天有好生之德，萬事萬物皆留有一線生機，學生雖食人，然當時懵懂無知，無論是人還是山中野獸在學生看來都沒有差別。
現在學生知道其中利害，自然不會再有此舉！萬望前輩垂憐！”
孟玄靜靜的看著黑山君沒有言語，除去心中剛開始的忐忑，現在孟玄仿佛已經自己代入了這高人的角色。
“倒是能說會道！讓那悵鬼出來吧！”
黑山君微微一愣，盯著孟玄平靜的面容心中越發忐忑。
竟然連這些都知道嗎？
旋即心中越發沉重，莫非自己注定要在這深山坐斷？
倘若早日知道食人會斷了今日機緣，他黑山君斷然不會如此，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
心中百轉千回終究化作哀嘆。
“是，前輩！”
黑山君輕輕應一聲，張嘴一吐，口中噴出一道白霧，霧氣里一道消瘦人影浮現。
“后學子弟孟衍生，見過先生！”
“孟衍生？倒是與吾為一姓氏！”
消瘦悵鬼孟衍生聞言頓時躬身行禮。
“你為人，后為黑山君所食，化為悵鬼，可如此盡心盡力何為？”
孟玄輕聲問道，看向孟衍生面孔。
這面相……不似奸惡之徒啊！
“回先生話，衍生本無意如此，只是山君承諾，若辦的托利，可放我魂歸故土！”
孟衍生作揖恭敬回答。
這樣嘛！孟玄微微點頭，這孟衍生雖然有些欠揍，但，若是為了如此的話，倒是可以理解。
這時，孟玄心中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既然這黑山君如此相信我為修行高人，那何不趁機解救了這些悵鬼？
沒了黑山君限制，還可以輪回轉世的吧！
“前日因注今日果，你若想得善果，修行至道妙之境，這因……需了斷！”
聽得孟玄話語，黑山君瞬間驚喜萬分，還有……希望！
“望前輩指條明路！”黑山君激動的躬身作揖，眸子閃動不已。
“一則所有悵鬼放其歸故土，入陰間。
二則了卻所有悵鬼心中遺憾。
此為放下屠刀，然若要了卻，當斷頭八十一次！”
孟玄平靜說道，前面是孟玄的目的，放這些悵鬼自由，后半句則完全是胡謅的，等黑山君拒絕了，自己在給個折中的忽悠法子，到時悵鬼放了，自己跑了，留著黑山君在廟里自己哭吧！
孟玄心里暗自嘀咕，眉目平淡的盯著黑山君，等其答復。
“斷頭八十一次！那不是死上八十一次？”牛二嘀咕道。
然后，他就看到黑山君扭頭朝他咧嘴一笑，頓時，牛二就慫了，臉色僵硬的縮縮脖子，半個腦袋藏回廟里。
“學生謝前輩指點！”
黑山君恭敬回答，隨后虎目帶著激動和笑意，咧開虎嘴。
“呼~”
一陣白芒涌動，虎口霧氣不散，院子里，鬼影也越來越多！
霧氣彌漫到牛二馬元等窗臺前，兩個鬼影浮現，對著他們微微一笑道。
“兄弟幾個倒是好運氣！”
“娘嘞！”
牛二驚呼一聲，幾人噔噔噔向后猛退，這是真的一院子鬼啊！
看著黑山君動作，孟玄有點懵，你……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的是斷頭八十一次，不是斷頭發啊！
你怎么還這么興奮？你不拒絕，我折中的法子怎么跟你講，我還怎么跑路？？？
要不要為我考慮一下啊！
孟玄心中波折起伏，臉上卻沒有絲毫波瀾，自己是高人不能亂啊！穩住！看他刷什么花招！
這邊，黑山君掃視滿院悵鬼，輕聲低吼。
“你們有什么心愿，遺憾！”
眾鬼互相瞅一瞅，看看黑山君，又瞄向孟玄，隨后一陣嘀咕聲響起。
不過一柱香時間，黑山君便點點頭，這些心愿遺憾，都不太難，有給家人錢財的，有自己去看看親人生活的，至于那些個想著中舉什么的，黑山君也只能呵呵了，一個鬼那來那么多戲……
旋即，黑山君虎口一吸，孟玄視線里連接眾悵鬼的紐帶瞬間斷裂。
“你們各自下山吧！”黑山君低聲道。
眾鬼遲疑一會，互相拜別一番，齊齊對著孟玄躬身作揖。
“我等拜謝先生大恩！”
“去吧！”
孟玄微微一笑，心頭瞬間明朗許多。
旋即，一陣陣陰風吹去，山神廟里只留下五人一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