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寧回來的時候根本沒個人樣，暗紅的鮮血被雪水沖刷后，一遍遍澆灌了羅寧全身上下，從頭到尾可謂是雨露均沾。裹緊乎的衣裳本就支離破碎的，在由返回山寨的路上一路拉扯，更加不堪入目，寸寸皮膚皆裸露在外。

那些攙扶著羅寧的甲士，看到對方通紅又有些發紫，并且流有濃黃液體的皮膚，不禁心中吸了口冷氣，這得遭多大的罪才會導致皮膚生瘡流膿。

他們也都是苦命人，或是其他縣里的莊稼漢，只是沒辦法活命，才出此下策到山寨混口飯吃。所以說自然就清楚羅寧身上發生的凍瘡，但那都是好些年前才會經歷的，來了山寨后雖遭到縣城里百姓的白眼，可這生活總算踏實，可以吃口飽飯，所以現在看到羅寧身上的凍瘡，難免想起曾經的苦日子，然后跟著也就對羅寧更加親近了幾分。

大概都是如此，看別人富?；蛟S會心里不太舒服，但如若看到身邊的人糟了難，跟自己過往有些相近，便又會由心的可憐起來。

羅寧大概是吊著一口氣回到山寨，等見到了“親人”，也就順了口氣，整個人軟了下來，算是半暈半睡了過去，任由他們送到自己院子。

也不知過去多久，羅寧明顯能感覺到自己躺在床上，有人舉著個碗朝自己嘴里灌著濃稠的玉米糊糊。

初入嘴時還覺著苦澀，因疲憊嘴巴也不太能動彈，糊糊灌入嘴里，還未來得及咀嚼一番，也就直接順著喉嚨順流而下。

少傾，差不多腹中多了些吃食，在加上屋內還算溫和，身體便有了些許能量和溫度，這才漸漸的便適應下來，跟著也能稍微動動嘴唇，細細品嘗一番劫后余生食物帶來的幸福感。

寒冷或許不能讓人精神抖擻，但暖和的環境總能給人帶來睡意，更何況是經歷了危險，外加吃飽喝足，就會更甚以往。

但回到山寨就真的安全了嗎？顯然這個問題在羅寧心里的答案是否定的。

雖說唐有缺的信任度愈發的加固，同時也讓羅寧對他有了新的認識，可身邊依舊還存在著隱患。

比如鹿青崖就是羅寧心中暫時的一道坎，他不像唐有缺般表現出的一根筋，或者憨厚老實。

反而是心思活躍，更何況還是個讀書人，羅寧相當了解讀書人，畢竟自己也算半個，讀書人要是發起狠來，可是不見任何血就能輕易要了人命，更不提兩人之間那點小小的插曲。

所以哪怕是睡意涌現，頭腦昏昏沉沉的厲害，羅寧還是沒有睡得太過頭，顯然是留了個心眼。

而他這個舉動，似乎還有那么一點道理，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際，鹿青崖的確在他床側徘徊了好久，皺著的眉頭都打成了繩結，雙手還在袖中搗鼓折騰了半天，可最終還是沒了下文，看了眼“熟睡”的羅寧就離開了。

等他離去，羅寧悄悄睜開眼，冷笑著自言自語：“想殺就殺，猶猶豫豫，舉棋不定，活像個娘們！”

當然，這也只是羅寧的猜想，人一旦經歷的多了，大概就會變得疑神疑鬼。但事實是否如此，除了鹿青崖自己外，或許在沒第二個人知道。

……

等羅寧有一陣沒一陣的睡著又醒來時，已然是第二日的清晨，習慣了早起的人，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改變這個習慣，仿佛就刻在了骨子里。

鹿青崖跟唐有缺今天醒的同樣早，差不多是同時來到羅寧屋內，而且手里還端著簡單的吃食。

經過簡單幾句的對話，羅寧也了解了這一天一夜下來發生的事情。

對于唐有缺在聚賢廳做出的舉動，他象征性的進行了幾句斥責，待看到對方并沒有放在心上，也就舒了口氣，跟著表現出一點感謝的意味，話里話外多了一絲感激。

經歷了一番磨難，羅寧也明白了，孤身一人在這將要出現的亂世中很難存活，更不要說是活的有些滋味了。

現下唐有缺算是最忠心的一人，對方看著一根筋，什么都可以不去過問，但有些人就是這般大大咧咧，私底下卻比誰都精明著呢，所以不能總是斥責或者嘉獎，適當性的介于兩者之間，才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這武將方面有了唐有缺，暫時還能就這么放著，其他的日后在說，可要說筆桿子，出出主意籌謀劃策的，雖然鹿青崖看著很不錯，但這人羅寧不算太過于知根知底，腹中筆墨倒底是深是淺，如今還未徹底了解，更別提是否真的忠心。

大齊王朝發生的事情，兩人都把各自知曉的全盤說與了羅寧，當然，山寨里那三當家李嚴消失的消息同樣不曾落下。

所以說這一連串的問題，串在一起有時候就能讓人頭大。

早先羅寧就聽聞過有各路人馬想要舉兵造反，現在又來了這么一出，保不齊短暫的和平會瞬間被馬蹄給腳踏的不復存在。

到那時這小小的春秋寨能否在夾縫中求生存，現在還未可知。

李嚴想要坑害自己的那些罪過，跟亂世比起來似乎微不足道，現下更多的應該是盤算接下來的路子，如果山寨也不能幸免，那必須要及時撤退，尋求一個好的避風港。

但在這途中要是碰到李嚴，羅寧肯定也不介意順手牽羊，滅了心中漸漸僅剩了一點的怨氣。

之前沒發生楊柳縣那一夜的經歷，羅寧還有些僥幸心理，覺著在山寨依附某一方，可現在卻不同，他更想成立屬于自己的勢力，這樣如果真要在山寨待不下去，或者被逼無奈，最起碼還有條后路不是。

又過去兩日時光，期間大當家二當家均派人問候了羅寧的狀況，可他自稱病情嚴重要在家修養，就沒有參與這兩天聚賢廳內的商討。

春秋寨雖小，可這里面發生的事真真是令人頭大，所以羅寧暫時抽身而出，不想摻合進入，反而是想做個局外人，在外面看著兩方勢力的角逐。

年關將至，休息了幾天的羅寧終于肯露面了。

這段時間他不曾出門，不去接管安德祿留下的職位，也正是等著這一天。

收買人心固然重要，但也要分時間點。新年恰巧就是個最好的關鍵點，那時就算是被外人稱為賊窩的春秋寨，同樣喜氣洋洋，還會放下手頭上重要的事情，除了安排幾個甲士輪流守衛外，其余人都可以放幾天假，在家休息休息，好好享受一番。

雖然山寨里沒辦法走親戚，可眾位兄弟便代替了這個習俗，大家會互相串串門，幾個平素交往比較好的，更會溫上一壺酒，徹夜長談，說說曾經的快意恩仇。

而這種時候往往會有一些被冷落的甲士，或者是平日沒有任何表現，所以兜里同樣缺少銀兩，這種關系在山寨是成正比的，必須得相信。

而羅寧要做的，就是在新年里，看望看望那些平素被冷落，無人關懷的甲士，然后給予他們溫暖，在派人帶著酒，帶些從后山上打來的野味送給他們。

人心總是肉長的，一次不行就兩次，隨著時間的推移，總會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好意，而且在山寨混了這些年，哪怕是個啥都不懂的人，也會摸清一些路子，知道什么叫識時務。

所以這幾天羅寧還算清閑，依舊每日只睡三四個小時，其余時間都用來觀看書籍，他需要更多這個時代的知識來鞏固自己，或者倒不如說是豐富自己的閱歷。

可羅寧雖清閑，唐有缺卻在這幾日沒有一點消停，俗話說上頭一張嘴，下邊就要忙斷腿，這話一點都不假。

羅寧的計劃想要實施，一定少不了大量的野味，后山上雖然挺多，但還需要人去捕捉，這不，最后這事就落到了唐有缺身上。

事情似乎進展的還不錯，看著唐有缺忙里忙外，一個人不夠，就帶著弟弟唐信一同沖進了后山，大概是兩人性子相近，在加上或許生來便喜歡在山里奔跑的感覺，所以似乎沒有任何怨言，相反每次帶回足夠多的獵物時，嘴巴都合不攏，笑的那叫一個開心。

在唐有缺換了幾雙鞋，差不多將后山都摸清了個遍中，時間仿若被人用手指推動，強行干預。

一眨眼，新年就剩一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