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小良了。”杜留雀笑道，然后從旁邊一個布袋里掏出了一個油布包遞給周良。

“這是？”周良解開布包，一股肉香撲面而來，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響。

“熏肉脯，試試看，在關外可是好東西。雖然平時在關外也不是不能生火做飯，但終究沒有在城里吃得舒坦，這種肉脯在兵士里可是非常流行的硬通貨。”

杜留燕說著，先行取了一塊，大口咀嚼。

周良今日剛剛歷經兩場戰(zhàn)斗，也是餓得不行，張嘴咬了一口，只覺滿齒芳香。

濃烈而含蓄的煙熏味，正有周人風韻，邊城格調。

“若是有酒配著吃，那當真是爽快！”

周良三下五除二把一整塊塞在嘴里，腮幫鼓鼓，大口咀嚼，含糊說道。

“有機會。”杜留雀悠然笑道：“等下還有兩包給你帶著，只是要請你幫個忙。”

周良拿出手帕抹了抹嘴：“雀大哥但說無妨。”

杜留雀又拿出兩捆銀錢，一疊信箋，放在桌上：

“我這兩日須得在此坐鎮(zhèn)，還未來得及處理這些事情。”

周良一愣，隱約明白了什么。

“郡城西南有處閣樓，上書‘浩氣長存’，是安置無處可去的老兵和傷兵之處，你幫我把這一捆銀錢和這張錄書交給那里的管事，讓他好生分發(fā)。”

“還有這包熏肉脯，可是左將軍自己動手弄的，那幫人可常常念叨著，有勞你去帶給他們嘗嘗嘴。”

周良點點頭：“想不到左將軍還有這種手藝。”

杜留雀笑道：“常在邊關，日子苦悶，能摸到的事，哪樣不是做得精了。”

“這閣樓后是一條大巷，巷前立著個大牌坊，上書‘英杰巷’，是許多兵士的家人所住的地方。”

“巷口左數(shù)第二間房可以找到劉半眼，把這張錄書，這捆銀錢和這疊信箋交給他。”

“劉半眼？”周良訝異道。

他聽說過獨眼的大盜，也聽說過半瞎的算命先生，卻是第一次聽到半眼這種說法。

“他本來是左將軍的副將，名叫劉勇山。”

“十幾年前的周齊大戰(zhàn)，梁水那場大敗，他被眾多兵士圍攻。”

“他被火脈的兵士一槍捅過臉皮，瞎了一只眼，另外一只也被火燎到，因此只剩只半瞎的眼，總的只有半只眼，是以常常自嘲是劉半眼，大家也就都跟著這么叫了。”

“那時他跌進梁水里，趴在戰(zhàn)友疊起的尸身上，飄在水面中，才逃得性命，只是雙腿泡在寒水里，現(xiàn)在腿腳也不行了。”

“只能回到郡里，為死去的戰(zhàn)友做些事情。”

周良感慨道：“真是殘酷啊！”

杜留雀也嘆道：“雖然至軍中只兩年而已，但聽過看過的殘酷之事，卻是太多。”

又指了指那疊信箋：“這些都是此次戰(zhàn)死的兵士遺留的家書。”

周良不是榆木腦袋，自然明白這些事情不是非得讓自己去做不可，雖然人手緊張，但不至于要找自己一個來客去送東西。

杜留雀的用意明顯，就是要讓自己切身看到這些狀況，好回宗讓師父他們知道。

原則上宗門是不會過多干涉俗世紛爭的，只是在有天災人禍之時出手。

眼下杜留雀這么做，說明前線情形的確不容樂觀了。

他鄭重點頭：“我會把它們好好送到。”

杜留雀取了一個大布袋，把那些東西裝好：“倒也不用急切，眼下天色已晚，明日再送達即可。”

杜留燕也道：“可以開飯了，帶你嘗嘗軍中的吃食。”

言罷，不等周良答應，便轉身出了帳。

不多時，杜留燕端著個四方盤子回來，盤子上放著三大碗米飯。

白米飯熱氣騰騰，各蓋著一塊大肥肉，澆了些醬汁。

雖然剛有一塊肉脯下肚，周良還是不免咽了咽口水，問道：

“怎么不加些青菜？”

杜留燕笑道：“青菜是有的，只是一大鍋燉了，菜葉又皺又澀，不如這肥肉實在、爽快。”

周良拿過一碗，就扒拉起來，確實夠香夠爽。

“這大抵是全天下最簡單的美食了。”

周良贊道，吃上一碗，頗有踏實穩(wěn)當之感。

杜柳雀也感慨道：

“我在家時，本不愿吃這肥肉，入了軍營，倒覺得這是天底下最叫人舒暢之物。”

“行軍打仗，有了幾塊肥肉下肚，才有得力氣。”

待得三人吃完，周良拿起包裹請辭。

沒有回到府外的民宅，周良入了太守府，又尋著了邢爺，繼續(xù)學那陰陽法門。

這天底下萬事萬物都是分陰陽，因此研究這陰陽之道者，自然不只生厄門一家。

而生厄門的獨到之處，在于其對陰陽，生死甚至命運的幸厄，都有涉及。

其中精妙，就在于要聚氣化形，凝成一個生厄輪盤。

這輪盤，先在體外借物凝聚，待得凝聚完后，就能一定程度上把握到如何影響外物的陰陽之氣，

然后再把這輪盤移入體內，稱之為入，入后則養(yǎng)，養(yǎng)后再出。

如此三入三出后，才算是小成。

周良也就學著邢爺，和趙太守討了顆碧藍的海珠子來修煉。

他時不時做出怪異動作，從九竅里不斷噴出或陰或陽的清氣將那顆珠子頂在半空，繞著他滴溜溜地轉。

隨著那珠子在身周旋轉，珠子里頭也透出一道光影流轉，和珠子的旋轉軌跡正好相反。

每過三分之一個時辰，那珠子就會飛到周良嘴邊，被銜入口中，再吐出來時已又重新暗淡。

一個時辰后，周良已經渾身疲憊，只想癱軟在床上睡去。

因為體內靈氣一直在高速流轉，每次吐出一道陽木之氣，自己就會被寒冷籠罩，而吐出一道陰水之氣，又會覺得渾身燥熱，頭腦發(fā)燙。

如此冷熱交加，讓他的身子骨肉仿佛被許多小蟲啃咬，瘙癢不已。

顧不得洗澡，周良回到客房后就眼前一暗，躺倒在床。

有著佘青青在，倒也不懼怕夜里被不良人趁虛而入了。

次日一早，他揉著惺忪的睡眼，簡略洗漱，提著包裹就準備去浩氣長存樓和英杰巷。

“如果睡前太過疲憊，反而很難睡好。”

周良聽著自己筋骨的哀嚎，悠悠地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