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獸傷
- 野獸刑警
- 蘆舟生
- 4191字
- 2023-06-28 08:20:00
“運氣真不好,今天下這么大雨。”
身后不知哪個角落傳來一聲抱怨,不過并未有多少人附和,他們只敢在心里吐槽。
何家誠抬頭,雨水順著頭發打在臉上,沒有任何感覺,因為身體早就凍得有些僵硬了,他看著面前的爛尾樓,毫無動靜,想活動活動身子,腿上有點發麻。
不得不說,梁一凡確實是個人才,經他分析幾個嫌疑人比較謹慎,都是分開行動的,其他人應該還沒得到風聲,于是讓手下低調行事避免暴露。
從抓到的嫌疑人口中得知二叔等人白天都躲在港口附近,晚上就轉移陣地,到爛尾樓過夜,因此集結警力埋伏在這兒,希望將他們一網打盡。
“陳嘉文呢?”梁一凡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轉過頭問隊伍后面的何家誠。
何家誠不知道,只能裝啞巴。
身后一陣騷動,卻沒收到預警,夜色中摸上來一個人,正是陳嘉文。
“梁sir,路上堵車了,不好意思。”
梁一凡沒說話,瞪著眼睛開始布置任務。
爛尾樓不結實,僅有兩處樓梯可以上下,因此他們早就分成兩隊躲在下面,待發出信號就一起行動,務必將那些人堵在上面。
一個手勢發出,穿著防彈背心的警員們紛紛舉槍而過,前仆后繼,他們不敢放松警惕,那些人不是普通犯人,而是配有武器的走私犯。
何家誠放慢了腳步,與陳嘉文并列而行,做出一個口型,大致意思是“你怎么樣”。
陳嘉文露出個微笑示意放心,掏槍跟上隊伍。
這次抓捕行動雙方的實力差不多,二叔團伙約有七八人,身份復雜,都是拎著腦袋討生活的窮兇極惡之徒。
梁一凡和楊志文合作,又各自從原來的小組抽調了幾人才勉強湊夠十五個,但這樣的規模也不算小了。
各警署人力緊張是常態,梁一凡本想申請和飛虎隊合作,但被上司以另有安排為由拒絕,否則這次行動也不會安排得如此匆忙。
第一聲槍響傳來,預示著已經有人跟歹徒正面撞上了。
有夜色掩護,加上出其不意,槍聲幾個來回就先制住了一個目標。
兩名警員為一組,一人看守受傷的嫌疑人,另一人警戒以防同伙來解救,若有意外其他人隨時頂上。
何家誠舉著手槍,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腿部中槍無法移動,一旁的警員已繳獲武器拷上手銬,基本無反抗能力,隨即跟上隊伍保持高度警惕。
砰——又是一槍。
防守隊形被打亂,警員紛紛四散開以免被彈殼擊中,后背緊貼著粗糙的水泥墻壁,回望左右并未發現嫌疑人。
剛試探著伸出脖子,邊上的水泥柱被子彈打中,粗糙的碎片劃過何家誠的臉,留下一片血痕。
“小心埋伏。”說話的是一名資深警員。
“一組掩護,二組從左邊樓梯上,三組右邊防守。”梁一凡下令。
砰砰砰一陣槍響,陳嘉文跟著二組上了樓,與樓下的何家誠對視一眼,兩人都知道,從選擇了這條路開始,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第一次出追捕任務,比想象中的更加危險,何家誠剛上樓梯其他人已經和對方打成一團,槍聲激烈,硝煙四起。
混亂中只看到陳嘉文往一個方向跑去,回顧左右竟沒人注意到能騰出手去支持,雖然知道離開主力不對,何家誠也只有義無反顧追過去。
槍聲越來越遠,陳嘉文的身影卻越來越近,終于,追逐的兩人在一處位置停止,水泥地被大雨沖刷得泛出星星點點的白光。
吊塔的燈突然打開,何家誠和陳嘉文徹底暴露,低著頭抵抗刺眼的光,手上的武器不敢松懈絲毫。
不好,是那個人。
何家誠惴惴不安的心有一瞬間停止跳動,來自骨血中關于死亡的記憶涌現,依舊是那個刀疤男,沒有半句廢話直接掏出槍。
“小心——”
雨中的嘶吼,讓所有人都為之一怔。
陳嘉文被子彈射中,強大的沖擊力將他整個身子擊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死了。
“你居然……還活著?”刀疤男滿臉震驚,他分明記得自己補了兩槍,每一槍都在這個警察的要害留下傷口,鮮血染紅了地面。
他不可能還活著的。
刀疤男很快回過神來,眼中滿是狠厲,濕透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強壯的身軀,相比之下,何家誠就像是一只羸弱的小貓,在傾盆大雨之下顯得格外可憐。
兩人同時開槍,雨阻擋了視線,迷亂了他們的眼睛,子彈嵌入水泥地中發出一陣沉悶的悲鳴,可惜的是局勢仍沒有變化。
數個來回后,手槍發出最后的聲響,刀疤男冷笑著,扔掉了武器,沒有子彈即是肉搏。
何家誠握緊了手槍,遲遲不敢放下。
“別裝了,我數過了,你的子彈打完了。”
生死的對決卻面臨著力量的不平等。
刀疤男先行出手,將何家誠按倒在地瘋狂擊打,從未遭遇過的絕對的力量壓制讓何家誠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之力,槍從手里脫落。
不錯,他的子彈用光了。
“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
用拳頭殺和用槍殺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刀疤男還是害怕的,只是每害怕一分,他的拳頭就用力一分,如果武器不能使人死亡,那就用雙手終結生命。
何家誠覺得心里像是揣著一塊燒紅的鐵怎么也丟不開,要將人燙死在懷中,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血,就像那次一樣,滿地都是,但腦子只覺得昏昏沉沉,像是發著高燒。
熱,很熱,并且很癢。
睜開眼就摸到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疑惑之中看到刀疤男驚恐的眼神,脖子一松,剛才囂張的人摔倒在地,驚恐得往后爬去。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何家誠不理解,心里唯有一個念頭,不能放跑嫌犯。
他想要去追,低頭卻看見自己的手布滿了棕色的硬毛,還沒來得及想發生了什么,胸口像是被撕裂開,跳動的心臟沐浴在雨水和慘白的燈光下,嘶吼、吞噬……
何家誠意識到有什么失控了,但是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擺脫腦子里的可怕想法,眼看著刀疤男即將逃跑,只能硬撐著起身追上去。
“你……你不要過來。”
“你想……想干什么?”
“救命!救救我。”
刀疤男一個重心不穩摔倒,身后是垮塌的廢墟,斷裂如懸崖。
“啊——”
何家誠跪在地上向下望去,大雨裹挾著夜色,模糊了眼睛,但也能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形,一動不動。
我只是……想要救你。年輕的警員心中發出無聲的吶喊,最后頹然倒地,仿佛被抽干了靈魂。
“在上面!”
“有人受傷了,快來。”
“救護車到了嗎?”
警員一個接一個找上來,這次任務看來是完成了。
片刻的冷靜,腦海中閃過剛才的畫面,何家誠張皇失措地將手和臉藏起來,低頭蹲下身子怎么都不肯起來。
“怎么樣?有沒有事?”梁一凡伸手搭上何家誠的肩膀,見他躲閃就想要看看情況,沒成想竟招來一陣反抗。
后來的警員們看到誤以為是第一次出任務受了刺激,相視一笑做了個鬼臉,這種情況一般都出現在承受能力不佳的新人身上,算不上稀奇,見多了就習慣了。
“來來來,沒事了,回警署喝咖啡去了。”
幾個資深警員笑著,一人架著何家誠的一只胳膊,硬是將人翻轉過來,何家誠雙拳難敵四手,縮著脖子不敢抬頭。
過了好半響,就在何家誠以為自己要被送去做研究的時候,梁一凡說話了。
“喂喂喂,你要不要這樣啊,好歹是個警察,被犯人打成這樣?”
何家誠睜開眼,盯著面前的人眼神呆滯,只見梁一凡一臉無奈,像是很晦氣般擺了擺手道,“拿件衣服給他,把臉擋著,別讓記者拍到,要是上了報就太丟人了。”
“Yes,sir。”邊上兩人捂著嘴差點憋出內傷,當著何家誠的面,不好太打擊新人自信心,但他的樣子實在狼狽,左眼和右嘴角都有淤青,臉腫成多邊形,看來是一直在被揍。
此時雨也停了,空氣潮濕帶著一絲清爽,方才躁動的心突然感受到一種安和平靜,整個人都放松了。
看著被押上警車的犯人,何家誠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
陳嘉文還活著,就是腿被打中流了不少血,加上撞到頭還在昏迷狀態,馬上就送到了醫院。
“怎么樣,要不要去醫院看下?”毒品調查科的一名警員,印象中是姓毛,指了指何家誠的臉。
“不用了,沒什么大事,就是腫了點,休……休息一下就好了。”這個時候去醫院,似乎不太明智。
“好吧,梁sir說了,讓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放你一天假。”
何家誠將借來的衣服還了回去,又脫了自己的外套罩在頭上遮得嚴嚴實實的,若有不明就里的,可能還當他是被抓的嫌疑犯。
警車在離家幾百米的巷子口停下,再往后都是小路,車過不去,轉彎也麻煩。
一個人走在凌晨的大街上,旁邊是被沖洗得一干二凈的櫥窗玻璃,借著月色,何家誠看到自己鼻青臉腫的樣子,屬實狼狽不堪,也不怪梁一凡嫌棄。
空氣中新鮮的水汽,海風的腥味,轉角垃圾桶散發出的腐臭……他的嗅覺似乎變靈敏了,一晚上沒合眼,他很累,但是聲音和味道籠罩在這具疲憊的身體周圍。
他似乎只能被動接受著,心臟又雀躍起來,仿佛黑夜才是屬于他的世界。
慘白的光閃過,緊接著一聲巨響,雷聲起,大雨傾盆而下,將飄蕩的思緒聚集在一處。
雨幕中,刀疤男死的場景歷歷在目,血液又開始騷動不安,每當他想釋放什么時,身上的寒意卻總叫人清醒,冷熱交替之下,何家誠幾乎要被這種劇烈變化折磨瘋了。
他邁開腿,以沖刺的速度跑回家,打開房門將自己反鎖起來。
“家誠?”何強有起夜的習慣,尤其是何家誠當了警察后,他能做的只有等兒子回家。
“家誠是你嗎?”
何家誠靠在門板上,屏住了呼吸,他想回答,話說出口卻成了一句句低啞的獸鳴。
然后是巨大的雷聲。
發生了什么?
他趕緊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癱坐在地上。
“家誠,你怎么了,開開門。”
又是一聲驚雷,像是敲響了命運的警鐘。
“家誠,有什么事你跟爸爸說,我們都可以解決的。”
敏銳的何強察覺到,今夜的兒子不同往常,但是理不清頭緒,只能擔憂地拍打著房門。
“家誠……”
何家誠握緊了拳頭,指甲刻進了掌心,雙手帶著若隱若現的血痕,他望著窗外的光,分不清是閃電還是月色,覺得渾身籠罩著刺骨的寒意。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來。
“爸,”他艱難開口,“我沒事,就是太累了,想休息。”
這回聲音恢復了正常,只是短短幾句話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再開口已發不出任何字句。
得到回應的何強終于放下心,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已是凌晨三點半。
“好好休息吧。”好好睡一覺。
何家誠想回應,但眼皮卻分外沉重。
醒來的何家誠覺得腰酸背痛,一眼看到的天花板有些不一樣,捂著脖子爬了起來,自己竟是在房門口躺了一晚上。
手表在昨天的任務中摔壞了,看了眼鬧鐘已經快中午了。
吱呀一聲開門,家里似乎沒有人,趕緊跑到衛生間。
果然,昨天被打的痕跡已經消失了,何家誠摸著自己光潔白皙的臉,片刻思索后,舉起拳頭往臉上掄,待受傷情形跟原先差不多時才停手。
“家誠,你起了?吃飯嗎?”
何家誠一下手忙腳亂,原來何強在廚房燒粥,他沒看到誤以為家里沒人。
“哦……好的,我吃。”慌里慌張地沖洗干凈完洗漱臺,何家誠打開門,直面上自己老爸。
仿佛瞬間,能看到何強收縮的瞳孔。
父子倆坐在餐桌邊,好久沒一起吃頓飯了,為了找個話題,何強先開口,“昨天出任務?”
何家誠點頭。
“被犯人……打的?”
再次點頭。
“上司沒說什么吧。”
搖頭。
“吃菜。”
何強找不到什么話來安慰兒子,表明上在吃飯,心里只想著自己當年雖然也是愣頭青,但也不至于蠢成這樣,打不過不能跑嗎?
做警察是要靠腦子的,他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