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利姆，放棄吧，這不是你能掌握的力量……”

“……來殺死我吧，徹底熄滅我的神火。否則就再來一次，在下次，我在英雄階便會獲得些許記憶碎片，在傳奇階便能覺醒部分記憶，在史詩階便能完全覺醒……”

“那我只能在此刻，將你徹底泯滅了！永別了，彈利姆……”

唔，禁咒根本上不來臺面，必須開始就將這片空間降到一維，否則連他的第一招……

等等，我在想些什么？

光線透過帳篷，彈利姆蹭了蹭還抱著自己的女主人，提醒主人該起床了。

“嗯？天亮了？昨天太累了，好想再睡一會……”阿法莉亞打了個哈欠，然后她抑制住睡意，把彈利姆放了下來。

“不能連你這個小家伙都比不過吧。”聽見阿法莉亞的聲音，彈利姆心中泛起一種很特殊的感覺，悲傷、欣喜、逃避、渴望，截然相反的情緒混雜起來，讓彈利姆感覺自己的腦部粘液快要沸騰爆炸了。

自己在夢里究竟……我做了什么夢呢？好像記不清了……彈利姆看著主人，藍發藍瞳，好像也沒什么特殊的。

贊美您，太陽！請您讓我忘卻那些稀里古怪的東西吧……彈利姆對著太陽，默默地進行著每天例行的祈禱。

它從未在這三人，哪怕是主人面前顯露過太陽賜予的灼熱身軀神術，有史萊姆會彈射，有史萊姆會吐酸液，但沒有史萊姆會變成一團火，彈利姆害怕這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表露適當的，隱瞞不必要的，彈利姆不知不覺地開始學會在人類世界生存的哲學。

……

回到埃蘭的第三天早上，三個窮光蛋在公寓客廳里議事。

十八個埃居，對于鄉下農民來說是筆不可多得的巨款，對于城市平民也是一家人三個月的全部收入。

但這三個冒險者在傭兵工會享樂了一天，便發現自己再不接任務就要連日常支出都付不起了。

“傭兵工會會吃人……明明那里的東西價格都那么公道，為什么埃居卻花得那么快？！”約里克憤憤不平。

“屁話，昨天是誰叫著再來一壺朗姆酒的！而且連叫了三次？！”洛奇吐槽道。

“他們沒兌水……這實在是……”約里克支支吾吾。

“阿法莉亞，你怎么也沒省下些。”約里克問道。

“……這是個魔法道具！可以每天釋放一次冰錐術！”阿法莉亞摸著脖頸中的項鏈，看著手中的小鏡子。

“冰錐術你不是會用么……我看只是因為它好看吧。”約里克說道。

“笨蛋哥哥你懂什么？法師的事……法師的法力是很寶貴的……”阿法莉亞的聲音好像比平時虛了許多……

“行啦，錢沒了再賺就是了，我們再去接個任務，憑我們的身手，還有彈，再賺幾十個埃居不是難事。”洛奇摸了摸趴在阿法莉亞腳邊的彈，經過這次任務，這三人發現彈利姆的價值絕不止區區十埃居，買它絕對是最正確的選擇，因此都對彈利姆親熱了不少。

咚……咚……咚……

門外傳來敲門聲，約里克不聲不響地握起闊劍，阿法莉亞準備吟唱法術，洛奇摸著腰間的飛刀，問道：“是誰呀？”

“我是無名，有個賺錢的任務，想……”

“草，原來是你小子……”這里租金便宜，什么人都有，因而不得不充滿戒備，但聽到敲門的是無名，也就沒什么好防的了——阿法莉亞不用魔法，用魔杖一頓亂敲，都能把這面黃肌瘦的小子干趴下，畢竟低階魔法師也是要經常應對近戰的，普通人還真干不過。

“幾十個蘇的小生意，就不用說了，還不夠塞牙縫……”洛奇開了門，立馬后跳一下，他實在認不出這是無名。

“全……能之神在上，你小子真的是無名？”原本洛奇是不太信奉全能之神的，可眼前的場景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疇，也只能認為這是神跡了。

原本瘦弱矮小的藍發少年，好像天天吃牛扒一直吃了幾年，又每日進行嚴酷的戰士訓練一般，配上他現在的行頭，簡直像個剛受封的騎士。

原本破爛的皮甲變為了一身貼身的板甲，原本手上提著的殺雞短劍，變為了一把質樸無華的騎士長劍。

他身后跟著一頭綠萊姆貴族，這是酸液史萊姆的上位種族，不僅可以噴吐酸液，還可以使用些簡單的土系、風系魔法，比它下位的史萊姆一見到它便會渾身顫抖。

阿法莉亞看到彈利姆現在便已渾身發抖，然后……彈利姆蹦了出去，使勁蹭了蹭那頭綠萊姆貴族！

“嚶！”那頭綠萊姆貴族已經可以發出簡單的叫聲了，這聲音里滿是欣喜，兩頭史萊姆使勁磨蹭著對方。

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彈路姆！

彈路姆“嚶”“嚶”地叫著，兩只史萊姆蹦了起來，恍然間，彈利姆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山洞，那簇篝火應該快燒完了，自己得加點樹枝……

只有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這句老話無論什么時候都不過時。

“……史萊姆見到同類，都是這么興奮的么？”阿法莉亞有點吃醋了，自己這個主人這么好，可彈利姆從來沒這么喜悅過。

“我也不知道……”無名也很困惑。

“導師，不是說下位史萊姆見到這種綠萊姆貴族，都會渾身顫抖，表示臣服么？為什么阿法莉亞的史萊姆會……”有疑問，問寄居在自己靈魂里的導師，這是無名在奇遇之后養成的習慣了。

“哼！那個藍發小姑娘的戰寵，其實是一只煉金產物，技藝不算是很高明，除了有人類的智慧外，便與原生史萊姆毫無區別了……對了，你這只史萊姆是買來的對吧？”

“沒錯，導師！”

“你的那只原生史萊姆，接受的不是人類的訓練，而是那只煉金史萊姆的。”

“啊？！”無名實在是想不出，一只史萊姆能訓練另外一只史萊姆？

“笨小子，都說那只煉金史萊姆有人類的智慧了！它會尋找并訓練同伴也不出奇……可能后來它們一起被抓去販賣了吧。那個小姑娘買下了煉金史萊姆，而你買下了它的徒弟，呵呵，世間的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啊！”

“導師，我沒有，全能之神教導我們……”無名的臉突然紅了。

“對了，無名，你說有一個賺錢的任務？”洛奇詢問突然發呆臉紅的無名。

“對的，承蒙大家的照顧，我最近有些奇遇，現在闊了起來，想發布一個任務。全能之神教導我們，要懂得感恩，所以打算交給你們。”無名連忙抓住機會，不理那個無形無影的糟老頭子的碎碎念，把這次上門的目的說了出來。

無名，沒有姓氏，沒有名字，是一個半夜被放在教堂門口的孤兒——這種事太經常了，其中大多數孤兒在第一晚被寒風凍得感冒發熱，然后被教堂人員扔去垃圾堆。那些較為命大的，則靠著教堂的稀粥養到幾歲，成為最為廉價的仆役。

在一次教堂失竊后，十二歲的無名成為了代罪羔羊，被棍子抽了一頓扔出了教堂。始作俑者“小佬”洛奇實在是覺得良心有愧，把他收為狗腿，可發現這傻孩子實在是太老實，做不成事，自己也不能一直養著他，只好想辦法把他送到一個面包坊里挨鞭子，這傻孩子挺適合做苦力的。

絕望的洛奇在酒桌對約里克大倒苦水，約里克說：“我家缺個雜役，就讓他來做吧。”

別說，還真有效。這小子做事從不偷懶，深得約里克老父歡喜。

但好景不長，約里克提拔他做二伙計，讓他在店面里幫忙。結果在一次生意，二伙計無名正義地揭穿了約里克老父的謊言，對著客人還有老父仿佛在教堂吟誦圣詠詩篇般講述著全能之神的教誨，老父耐心地聽完了全能之神的教誨，滿懷誠意地向客人道歉。

等客人走后，約里克老父一腳把這個傻子踢出門，扔了三個埃居出去。

后來，傻子無名買了一把短劍，一身破爛皮甲，還有一只史萊姆，成了一個破落傭兵，洛奇覺得他會在第一次任務成為野獸的大便。

沒辦法啊，這就是這種人的命運，無論自己再怎么幫助，都是沒有用的……洛奇十天前這樣想著。

沒想到，現在無名竟然成了他的主顧，莫非全能之神真的眷顧了這個傻小子？

三人不問無名有什么奇遇，只談生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而能使一個炮灰傭兵蛻變成這樣的秘密，想必要三人把他卸下四肢酷刑拷問才肯說。

這樣做的話，即使成功了，自己也稱不上是個人了吧？

彈利姆此時才從再見彈路姆的喜悅中走出，看了看彈路姆的主人，突然，它感覺像是被鐵錘重擊了一下。

無名……這個稱不上名字的名字，對它來說就像……彈利姆感覺就像有一團火在自己的腦部粘液里燃燒著。

“彈利姆，全能之神在上，你做了什么啊？！”

“這是唯一的辦法……”

痛哭聲在耳邊響起。

彈利姆蹦跳到阿法莉亞身邊，蹭了蹭她的白腿，本來與彈路姆重逢是極其喜悅的事，但它現在只剩下哀傷和空虛，好像眼前的阿法莉亞會突然地消失不見。

一陣穿堂風穿過，好舒服……腦海中異樣逐漸消散，彈利姆記不起那種感覺了，就像三天前的早上……

那天早上發生了什么？可能是做了什么奇怪的夢，剛起來沒緩過來吧……這種事常有，彈利姆也不覺得奇怪。

“啊，就是要殺三只草妖，并保留盡量完好的身軀來給無名你煉制藥劑對吧？這事不難，用不著六十個埃居……”約里克第一次見到洛奇把錢往外推，驚訝得嘴都張大了。

“洛奇老大……你知道我第一次升起邪念，是在什么時候么？”無名鄭重地問了一個古怪的、不相關的問題。

“你這傻小子還會有邪念？”洛奇滿臉疑惑，他覺得能讓無名產生邪念的可能只有魔神路西法了。

“當初我被趕出教堂，饑餓不斷折磨著我，我甚至只想早點餓死。可當時我看到了你在吃那價值六個蘇的長棍面包，里面還有些許肉屑！我的心里第一次升起了想要偷到手的邪念。”無名閉上眼睛，好像是想在黑暗之中，再看見當初那條充滿誘惑的長棍面包。

“呵……我想起來了，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雖然洛奇知道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他在教堂偷盜，把這小子坑得丟掉了差使，但即便現在說出來雙方都可能會產生間隙，何必說有害的真話呢？

“早知道就不那么輕易地送給你小子了，至少讓你偷點小玩意回來換，這樣我說不定會多一個合格的小弟哈哈。”洛奇笑了起來，可并沒有多少笑意，他開始后悔當初去教堂盜竊，害了這個傻小子。

“沒有那六個蘇的面包，就沒有今天的我了，洛奇老大……同樣，約里克少爺，沒有您父親的收留還有他給的那三個埃居，我也活不到現在……”無名低下了頭。

“……這也是你自己掙的，我覺得老爹還給少了，哈哈。”約里克干笑兩聲，但發現氣氛仍舊很沉重。

“這六十個埃居，在我看來根本沒有六個蘇值錢……如果覺得太多，那就請全力地幫我做好吧，你們是憑本事掙錢，沒有虧欠我什么！”說到這，無名抬起了頭，睜開了眼睛。

“無名，你長大了……隊長？”洛奇看向約里克，認真地問道。

“這個活，我們傭兵隊接下了！無名主顧，請拿出契約吧。阿法莉亞，羽毛筆！”約里克從未如此的有氣勢，阿法莉亞拿來了羽毛筆，沾好墨水，遞給約里克，卻發現好像有什么不對的……

“阿法莉亞，我不識字，這次還是由你簽吧……”約里克撓了撓頭，把羽毛筆又還給了阿法莉亞。

“……笨蛋哥哥。”阿法莉亞熟練地簽上了“約里克”三個大字，然后取來印章，蓋上“1062傭兵團”。

一般的小傭兵隊，都只能得到一個編號，只有足夠實力的傭兵隊，才能得到一個正式的名字——這項措施好處多多，最起碼不用整天雕“末日審判”、“西蘭群龍”之類的印章發給那些雜魚了，他們不害臊工作人員都害臊。

彈利姆對這個藍發少年充滿著好感，彈路姆在他身邊不僅沒有死掉，還變得如此強大，就憑這點，他便發自內心地感謝無名。

而且他還能給這支傭兵隊帶來六十埃居的財富……自從阿法莉亞帶著它逛街之后，它就知道錢在人類世界究竟有多有用了！各種魔獸的血肉，包括魔核，都可以用這些圓溜溜的小東西換到。可惜主人不是很有錢，在給自己買完項鏈后，就只能給自己買份量足夠的干肉了。

“彈，等我有錢了，就給你買冷冽虎的肉吃！”阿法莉亞把一塊塊干肉喂進彈利姆的嘴里，彈利姆蹭了蹭主人嫩嫩的手臂，眼里盡是期待。

這次任務之后，是不是就有魔獸的肉吃了呢？彈利姆這樣想著。

很久之后，彈利姆才明白，跟無名扯上關系后，麻煩和好處將會一樣多：這小子走到哪里，哪里會就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