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的校園里，程純和管雨菲因為有彼此作伴還算適應(yīng)。

暑假在外婆家程純沒閑著，不僅幫忙洗衣做飯而且每天還跟著舅舅一家到蔬菜大棚里采摘葡萄。原本一雙細(xì)嫩的手變得小巧有力，整個人黑黝黝的。

管雨菲見到她的樣子大吃一驚：“我常聽人家說白胖白胖、黑瘦黑瘦一直不相信，現(xiàn)在看到你的變化我信了。跟你說減肥沒讓你把自己曬得跟黑煤球似的呀！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

她實在看不下去程純那雙粗糙的手了，跑回宿舍把自己的防曬霜拿來擠在程純手背上。這下可好了，涂滿防曬霜的兩手像戴了一副白紗手套，襯托的兩只前臂顏色更深了。

管雨菲嘆了口氣，心疼自己的防曬霜：“一整瓶涂你全身也不夠用，下午我們?nèi)ベI防曬袖穿在軍訓(xùn)服里面吧。”

程純應(yīng)聲答應(yīng)了，她正在鏡子面前試穿軍訓(xùn)的衣服，從鏡子里看管雨菲和自己的臉差別真的很大。她轉(zhuǎn)個身扭頭看自己的背影，這身迷彩裝襯托得她多了幾分英姿颯爽的氣概，管雨菲的嘮叨聲依舊不絕于耳，程純替自己辯解道：“怎么會有女孩不在乎自己的相貌，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沒收拾自己了？”

程純把衣柜打開，拿出一套包裝粉嫩的護膚品給管雨菲看。

管雨菲饒有興趣地接過去一瓶一瓶逐一倒在自己手上試用，不時用鼻子嗅著味道：“我敢打賭這個不是你自己買的。”

“我跟我爸逛街時他在化妝品專柜給我買的，他跟你一樣也嫌棄我一個暑假曬得這么黑。”

管雨菲躺在程純的床上慨嘆道：“天底下怎么會有叔叔這么細(xì)心的男人啊？我爸可是連他閨女的生日都記不住，我真懷疑他是不是在外面還有個私生子。”

程純被好友逗笑了，她把護膚品放回柜子里坐在自己床邊兩手支著下巴打量著管雨菲的雙眼皮。雖然痕跡還是很明顯，但是那雙眼睛現(xiàn)在是又大又炯炯有神，之前平直的睫毛現(xiàn)在微微卷翹，讓人忍不住盯著看很久。

管雨菲叮囑過程純替她保守割雙眼皮這個秘密，就算有人起疑心問起來，也要一口咬定她的雙眼皮是天生的。

現(xiàn)在宿舍里沒有第三者，兩個人才肆無忌憚聊起這個話題。自從割完雙眼皮管雨菲養(yǎng)成了隨身攜帶小鏡子的習(xí)慣，眼下程純剛開始夸她的雙眼皮手術(shù)很成功，她立馬起身掏出鏡子左照照右照照欣賞起來：“嗯，和預(yù)期的效果差不多，我還是很滿意的。有時候看著鏡子里那漂亮的雙眼我自己都懷疑那究竟是不是我，像做夢一樣。你是不是也心動了？”

程純脫了鞋子把雙腿搭在床上休息：“還是那句話我不想改變自己的樣子，普普通通的沒關(guān)系。”

以前她們也多次聊過這個話題，兩個人彼此都了解并且尊重對方的想法。

程純心里也有對變美的渴望，但是她更渴望維持自己原本的面貌——和曹美琳愈發(fā)神似的面貌。

神奇的造物主仿佛有意賜給她一張可以緬懷的面孔，她的思念有了可見的寄托，此生她只想守護這神奇的饋贈。

軍訓(xùn)雖然只有一個月，但是卻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程純第一次體會到一種職業(yè)的辛苦和神圣；體會到了高強度的肉體訓(xùn)練原來可以強韌一個人的精神（前提是你沒有被打垮）；體會到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集體主義精神；體會到了國家利益高于個人利益的深刻內(nèi)涵等等。當(dāng)然凡事都是多面的，一方面她接受到了各種積極的影響和熏陶，另一方面她敏銳地發(fā)現(xiàn)兩個令她困惑的現(xiàn)象：

一：長得漂亮的女生即使在軍訓(xùn)的時候撒嬌也是有用的。

二：社會上男人對女人的歧視從學(xué)生時代就初見雛形了。

有天上午十點左右照例站軍姿，太陽明晃晃的，程純站在第二排靠隊伍左邊，心里想著一些能分散自己注意力的事情。

盡管已經(jīng)是訓(xùn)練的第七天了，她還是沒能習(xí)慣這個枯燥磨人的項目，她站得筆直挺拔卻擔(dān)心下一秒就要搖搖晃晃歪斜到一邊。全身都在渴望做些無意義的小動作，譬如扭下脖子、捶下腰，撓一下臉。

但是她心里一清二楚自己能被允許的小動作只有轉(zhuǎn)動眼球和吞咽口水。

突然前排迸發(fā)出一陣控制不住的壓抑的輕笑，程純注意到了那個女生，也很快注意到有幾個同學(xué)輕輕歪斜了腦袋朝那邊看去，管雨菲趁機還撩了一把臉頰的一綹散發(fā)。

完蛋了，這個動作太顯眼了。程純擔(dān)憂地看著年輕的教官走到那個女生面前。

“出列！為什么笑？”

“對不起教官，沒忍住。”那女生低著頭。

教官在軍訓(xùn)第一天早晨就說過，訓(xùn)練場上道歉是沒用的。

女生孤零零地站在整個隊伍之外。其余人繼續(xù)站著，程純注意到教官在管雨菲前面停留了片刻：“站軍姿的時候可以撩頭發(fā)嗎？”

管雨菲紅著臉搖了搖頭，那個年輕的軍官沒再說話也紅著臉走開了。

教官放了管雨菲一馬，程純心里很矛盾，她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受罰又希望她受一點懲罰，這樣對那個還低著頭站在旁邊的女生可能會公平一些。

“我大概真的開始嫉妒你的美貌了。”程純過后悻悻地說道，她坦誠地跟管雨菲講了當(dāng)時自己矛盾的心理活動。

“唉……我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的，果然女人之間除了妒忌別無其他。”管雨菲故作夸張地說道，臉上露出洞悉一切的淡然。

“不過竟然連你都開始妒忌我的美貌了，看來我是成功躋身美女行列了。”管雨菲興高采烈地說。

“我不是嫉妒你的美貌，是嫉妒你美貌背后的力量。”程純嚴(yán)肅重申自己的立場，其實也不能算是嫉妒，只不過是暫時被一種不公平的情緒支配著腦袋。

管雨菲輕蔑地擰著她的臉：“還不都一樣。”

另外一件事更是讓程純心里異常堵悶：教官有時候會帶著大家做些小游戲，在一次丟手絹的游戲過程中鬼使神差地她把代替手絹的一包紙巾丟在一個男生后面。

那個男生在紙巾落地的瞬間就飛速起身，程純見大事不妙拼盡全力沖刺，速度堪比發(fā)射的火箭。整個班級的人員圍成偌大的一個圈，程純在半途踉蹌著往前栽了一大步差點趴在地上。

眼看著就要繞到那個男生之前坐的空位上，他卻一把抓住了她的領(lǐng)子。輸就輸了唄，可他偏偏還大聲喊叫起來：“跑這么快干嘛？女生能跑得過男生嗎？”

經(jīng)他這么一吼，程純臉漲得紅通通的，斗志瞬間被點燃，當(dāng)下做出一個讓在場的人大跌眼鏡的事：她左腳踩住那人的腳背，右腿靈活地勾住他的腳腕，抬起左腿朝對方的膝蓋猛地撞擊。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猶豫和拖拉，那個看似魁梧的男生就這樣被她絆倒在地。

她在他耳邊學(xué)著他剛才譏誚的語調(diào)輕聲說道：“力氣大反應(yīng)慢的單細(xì)胞動物，女生跑不過男生能撂倒男生可以嗎？”

全班同學(xué)和教官都哄堂大笑起來，程純雖然輸了游戲但為自己那敏感的、不容褻瀆的自尊心和在場的女生同胞爭了臉。

反觀那個男生贏的并不痛快，男生群里爆發(fā)出陣陣唏噓聲，她聽見有人邊發(fā)出吁聲邊喊叫一個名字：彭翰，吁——

管雨菲批評程純凡事太過較真和敏感了，雞毛蒜皮的事也值得斤斤計較，“總有一天你會落得個憤世嫉俗的脾氣。”

程純不想辯解，生活終將會磨平我們的棱角和不忿不是嗎？可現(xiàn)在就讓她忍氣吞聲她真的做不到。她歸根結(jié)底不是個喜歡出風(fēng)頭的人，但是宿舍里當(dāng)天還是有了這種評價，雖然說得很委婉。

舍友唐憶旸是這么說的：“我可真羨慕我們班長，不僅成績好還那么有個性。”

另一位舍友則是這么說的：“我可沒這么大力氣能絆倒一個一米八幾的男生，我們班長真的是拼盡了全力。”

程純不發(fā)一語拿出護膚品涂臉，正在擦護唇膏的舍友看見了也開始說出她的看法：“我們班長可不是什么男人婆，人家可會保養(yǎng)了呢。”她指了指正在拍臉的程純。

除了她自己，其余五人熱烈紛紛地加入這場討論中來，大家七嘴八舌各抒己見，也算是熟絡(luò)起來了。直到吹哨聲響起，大家依然意猶未盡。

“以后你們說話做事要小心點了，我可是連大漢都絆倒過的人。”程純總結(jié)完，啪的一聲關(guān)了燈。

程純睡前給程遠(yuǎn)征發(fā)了條信息匯報最近幾天的生活和學(xué)習(xí)情況，然后想給管雨菲發(fā)條信息抱怨一番宿舍今晚尷尬的氛圍，想起白天她勸說自己不要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的話，最終作罷。

她將手機關(guān)機放在枕頭邊上，很快就陷入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