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的山頭上，惡鬼靜默的盤膝而坐，鬼頭刀平放于身旁，閉目養(yǎng)神，夜風(fēng)撩過，微微吹散惡鬼的衣衫。

小六子抱著腿，蜷縮成一團(tuán)，低聲的抽泣，一雙白嫩的小手攥的通紅。

“小六子，城門口那片空地上，黑乎乎的樹立的是什么玩意兒？”惡鬼有些悶，隨口問了句。

小六子肩膀顫抖了下，整個人縮的更緊了，不發(fā)一言，哭聲越發(fā)悲涼。

惡鬼也識趣的不再問。

二人一高一低的在山丘上，顯得那么孤單。

過了許久，小六子擦了擦眼淚，略微顫抖的說：“其實我們逍遙谷的人原來都住在這座城里，你看那邊。”

順著小六子手指的方向，惡鬼看向城的東南角，一片漆黑，整個城中，只有最中間的一座高樓通火通明，想來可能就是主將的府邸。

“我家當(dāng)年就在那里住，爹娘是開茶館的。”小六子撲閃著大眼睛，盯著平陽城，一臉幸福的樣子。

“老寨主是城里的官醫(yī)，給城主和駐軍看病的。今日來此的各位叔叔，大多是當(dāng)年在這城里當(dāng)兵的，也有幾個是獵戶，那日在箭塔上的李大叔和張大叔就是獵戶。剩下的安嬸嬸，當(dāng)年在城中是有名的裁縫，還有那些阿姨都生活在這里。”

說著小六子臉上出現(xiàn)了向往的神情，“當(dāng)年的平陽城里生活著兩萬多人，是連通汴州西面與內(nèi)陸的重要城市，所以來往商戶絡(luò)繹不絕，各色商品琳瑯滿目，那時候城里什么都有，夏天的時候，爹爹有時候會帶我去演武城玩，那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直到...”

忽然小六子變了臉色，驚恐痛苦的表情爬滿了臉龐，整個人瘦弱的肩膀不住的顫抖，“直到有一個自稱荒城的組織出現(xiàn)，揚言要攻城，城主帶領(lǐng)兵將誓死抵抗，與荒城大軍苦戰(zhàn)三日，荒城久攻不下，隨即撤離，走的時候揚言破城之日不留一個。”

“那之后，我們以為可以過和平的日子，但是有傳言，荒城攻破了很多城池，被攻破的城四處救援，但是沒有援兵，一個月之后，忽然一日深夜，我們被城中的喊殺驚叫聲驚醒，出門看時，只見無數(shù)的綠甲軍已經(jīng)破開城門，在城中燒殺搶掠，我當(dāng)時很怕，被路人沖撞的與爹娘失散了。沖天的大火幾乎將整個城都燒壞了，到處是哭聲，嚎叫聲，我害怕的躲在角落里，最后被荒城的人抓住帶走。”

說到這里，小六子音調(diào)顫抖，哽咽許久，平復(fù)了之后，“他們將我們帶到城門口，一個穿著銀灰色鎧甲的男人，肆意的笑著，然后他說他讓剩下的人團(tuán)聚，讓我們尋找自己的親人，那時候我們傻傻的以為遭難就這樣過去了，激動的找尋著親人，后來我找到了娘，她說爹去找我了，就再也沒見到，說著就大哭起來。我也跟著哭，那時候場地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哭。”

小六子咽了口涂抹繼續(xù)說道：“后來那個人告訴我們，城主在破城的時候帶著親眷跑了，他對之前死傷的荒城人的血債還是不解氣，然后他站在城頭上獰笑，城里冒著沖天的火焰，將整個天都燒著了，我以為這就是地獄了，那人就是地獄里的魔王，最后他可能是笑累了，然后大聲的說，他說...”

忽然惡鬼猛的站了起來，小六子也驚醒過來，抹了抹眼淚看向背面的山坡，雖然山坡上黑漆漆一片，但是可以見一條條人影手里朝著寬大的不知道什么東西朝著山坡下緩緩前進(jìn)，待抹黑到了樹立的黑色物件旁的時候，整齊的排成兩排，舉著巨大東西的人在前，徒手的人在后。

小六子咬緊了牙關(guān)，她知道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事情，整個人都似乎窒息了一般，渾身不住的顫抖，惡鬼則眉頭緊皺，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yù)感。

前排的人忽然點燃了手中的木棒，一瞬間，火光一片，大亮起來。

惡鬼瞪大了雙眼，幾乎不敢相信眼前出現(xiàn)的場景，而小六子已經(jīng)泣不成聲的跪坐地上了。

只見平陽城前，密密麻麻整齊排列著幾千個木樁子，每一個木樁上都插著一個人的尸體，大多已經(jīng)腐爛或者風(fēng)干。

遠(yuǎn)遠(yuǎn)望去，各式各樣的衣服，破破爛爛，一看便知是普通的老百姓，雖然看不真切，但是惡鬼已經(jīng)可以想象逝者死時的慘狀，團(tuán)聚、肆意的狂笑、接親人、哭泣。

他已經(jīng)大概猜到當(dāng)日發(fā)生了什么，不由得整個人周身墨色的黑氣繚繞，仿佛張牙舞爪的遠(yuǎn)古巨魔，要吞吃一切一樣。

那個多年前的夜晚，父親的嘶吼，母親的哭泣，族人的慘死，拿著屠刀的叔叔，他抄起鬼頭刀，整個人仿佛失了神一般朝前邁了一步。

一股大力死死的抓著自己的褲腳，惡鬼猛的驚醒，回頭看去，只見小六子死死的抱著自己的大腿，忍著哭聲，低聲說：“大俠，別去，等老寨主的信號。”

惡鬼似乎被迷了心志，毫無反應(yīng)，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走，將小六子生生拖動了一米多，“不要啊，不要讓他們白白死去啊，求你了，醒醒吧。”小六子尖聲呼叫，而后狠狠的咬在惡鬼的小腿上。

一陣疼痛傳來，惡鬼回了神，愕然的看著城門前如雨而下的箭矢，重重的射在村民高舉的木盾牌上，盾牌陣后的村民急迫的將木樁上的干尸拔出放下，而后往山坡上運送，送完一排挺進(jìn)一步，就這樣循序漸進(jìn)，一炷香的功夫，已經(jīng)推進(jìn)到第三排。

隨著距離城頭越來越近，流矢偶有擊中村民，肩膀、腿上、胳膊、甚至胸口、肚子，有的村民倒下了就再也沒有起來，有的托著重傷的身軀依然堅持搬運，回來的人又將倒下的同胞帶走。

即便如此，村民依然沒有放棄，默默的搬運，推進(jìn)，轉(zhuǎn)眼到了第六排。

城樓上的箭矢終于停止了，城頭火把云集，守軍少幾乎全部撤下，片刻后嘎吱的聲音傳來，平陽城門緩緩打開。

身著綠色鎧甲的軍人有秩序的涌出，分為三隊，大概一百多人，從左中右三面朝著村民的方向合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