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馬十余日,終于在星月降臨的時候,趕到了距離關山城數里外的觀月鎮。
青陽馳馬緩緩穿過低矮的城樓,短暫的進入一片黑暗中,自從文帝登基,內修經濟,外交友邦,滇月之間雖然偶有摩擦,但是大的戰役已經很多年不曾發生了,平時除了邊境的軍事重鎮,大都守衛松散。
此時觀月鎮門外只有兩個打著瞌睡的守兵,看起來并非是戰時狀態。
剛進入內城,仰頭而望,橫亙在滇月之間的巨大關山,被關山城攔腰截斷,關山城兩側的高聳入云的山峰,如兩個巨大的黑甲巨人扶著巨大的關山城,一起守護著這個國家。而從兩個山峰之間看過去,剛好能夠看到高懸的明月,如高傲的仙子端坐于九天之上,冷冷的看著這平靜而又充滿戰亂摧殘的關隘,觀月鎮也正是以此得名。
觀月鎮的作用就是為關山城囤積錢糧補給,太平盛世,還作為滇月通商的重鎮,其中貨品,可謂豐富,即便一般的滇國腹地也沒有這里繁華。但是此時冷清的街道,偶有幾個小樓亮著燈,來往的商賈仿佛候鳥一般,離開了這個曾經繁華的城邦,趕赴其他更適合棲息的地方去了。即便如此,街道上鱗次櫛比的小樓,寬闊整齊的街道,依然能夠讓人感受到數日前這里繁榮的影子,如此這般蕭索看來卻是經歷過戰亂,商賈不同于一般百姓,若是感受到危機,便會提早離開。
嘎達嘎達,駿馬緩慢的邁著步子,不知拐了多少個彎兒,終于在一個客棧前停了下來,青陽仰頭看了看,熟悉的名字-聚富客棧,客棧內一片昏暗,僅賬房一點點昏黃的燭光,小二打著瞌睡,似乎是等著什么人,堅持沒有打烊。
青陽剛一下馬,撣了撣周身的灰塵,小二便睜眼起身,臉上堆著笑,朝門外迎來。
“客官,月黑風高,您這打哪兒來???”
青陽身子朝著小二探了探,低聲道:“自殺伐中來?!?
小二聞言,精神起來,繼續問道:“那又歸何方?”
“尋血與火而歸?!?
小二依然滿面堆笑,繞過青陽,牽起駿馬,低低的說:“頂樓亮燈的屋子?!痹挳叧旰蠖?,沒入黑影當中。
青陽闊步而入,上到頂樓,年久的木樓梯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到了頂樓朝著唯一亮燈的屋子走去。
推門而入,昏黃的煤油燈臺旁,一個中年人躬身而立,面容嚴肅,隱隱中有些軍人氣質。
見青陽進屋,鞠了個躬,“見過堂主,在下陸段?!?
青陽點了點頭,在桌旁坐了下來,陸段自然的端起茶壺滿上水。
青陽咕咚咕咚大口灌了幾口,“事情辦的如何?”
“稟堂主,月國叛將名為賈元,是月國攻打關北諸鎮的時候,過于冒進,正好碰到了前來救援的虞帥,被俘獲后,為了保命,才叛國。但是好像虞將軍對這個人的說辭有些許疑慮,目前此人并未關在關山城的軍牢,而是關在觀月鎮將軍府私宅中,由虞將軍十二貼身護衛中的六人親自把手,更有千名關山軍精銳守護?!痹挳叄瑥膽阎刑统鰞蓮埣?,遞給了青陽。
青陽接過,趁著燭光,粗略看了看,一張是王府的平面圖,一張是六名看守侍衛的武功路數,為人嗜好等信息,及其詳盡。
看到這,青陽好奇的多看了陸段兩眼,此人相貌平平,“這么短的時間,能搞到這么多的信息,你跟了沈銘多少年了?!?
陸段笑了笑,“堂主有所不知,我并非青魂殿的人,和沈銘也相交甚少,如果不是此次行動非同小可,我們是不會親自給您傳遞消息的。不過既然讓我直接給您傳遞消息,就意味著將軍允許您知道我們的存在,我們是直屬將軍調遣的聽風閣的人。而我自八年前就已經進入關山軍從軍,五年前調任到將軍府做護衛,三年前任執事管家。對府中事物自是非常了解。”
雖然一直都知道將軍手下的聽風閣,但是從來沒有接觸過,也不知道那是一群什么樣的人,現在看來,聽風閣還真是藏龍臥虎。而且八年前就已經安插親信在此,看來將軍的盤算還真是耐人尋味。
青陽點了點頭:“既然是將軍的人,我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這次行動將軍沒有告訴我誰做執刀人,以往的行動即便是我做執刀人,將軍也會說明?!?
陸段低聲說:“堂主,此次的執刀人也已經到了這里,不過此次您是得領者,全盤計劃依然按照您的指揮來,再多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青陽微微蹙眉,心想:往日只要我帶隊的任務都會是我來做執刀者,這次任務看來真是九死一生,連將軍都沒什么把握。
但是轉念一想,刺殺殺神這么大的手筆,將軍都做了,又有什么人是讓將軍都忌憚的呢?難道此事還有隱情,但是一時間青陽也屢不清頭緒,便作罷,總之要小心些便是。
“你先下去吧,我會在三日后夜里執行任務。”青陽說著將兩張紙塞入懷中,然后抬頭饒有興趣的看了看陸段,“另外,明日我要去關山城看看,你可有辦法?!?
陸段顯然是沒有想到青陽會提出如此要求,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這個我來想辦法。”
陸段走后,青陽將兩張紙又拿出來仔細看了幾遍,雖然心下了然,但依然被如此森嚴的防守心驚,看來這個叛將將是攪動滇月幾十年太平的關鍵人物啊。
翌日清晨,幾十輛馬車載著米和菜浩浩蕩蕩的朝著如黑色巨人般的關山城駛去,領頭的是路段,一身灰色布衣,表情從容,偶爾回頭看看是否有掉隊的車馬。大約兩個時辰,隊伍已經能夠看到關山城四丈高的城樓,城門敞開著,門口兩隊銀色鎧甲的兵將,面容肅穆冷峻,見車隊緩緩而來,一位披著黑色斗篷的軍人闊步而來。
陸段加快幾步,趕上前去,滿臉堆笑:“劉將軍,早啊?!?
劉將軍朝著陸段點了下頭,然后冷淡的扭頭喝道:“還不快檢查?!?
陸段從袖兜里掏出一塊銀錠,塞進劉將軍皮質的腰包中,諂媚的說道:“兄弟們也累了,休息休息,喝點茶水?!?
劉將軍笑了笑,語氣緩和的喝了一聲:“行了行了,差不多看看得了。這將軍府的管家還能窩藏罪犯不成?!?
陸段陪著笑:“將軍說笑了。”
打發完小鬼,車隊朝著內城進去,跟在陸段身后第一輛車的腳夫加快了兩步,低聲問道:“平白無故,打發錢財,不會生疑嗎?”
路段依然昂首微笑,口中低聲的謙恭道:“堂主有所不知,這車上除了軍營的用度,腳夫還會夾帶一些私貨,軍營紀律嚴明,而且戰備時期,士兵無故不可離營,吃喝拉撒都在關山城內,偶有所需都是靠這種方法解決,滇國軍人多會通融,所以進門時打點一二實屬平常?!?
青陽點了點頭,緩步繼續前行,似乎思考著什么。
巨大的城門洞將整個天都遮蔽起來,僅露出點點藍。走出城門樓后,仿佛天都變的開闊,巨大的關山聳立兩旁,如天神俯視,威勢洶洶,關山城便是東西依山而建。
關山城本就是因兵而建,南北城門相對而立,由一條寬闊的大道連通,大道兩旁整齊的排列著兵營,關山城中守軍足有兩萬。
順著大道朝遠處望去,四丈有余的城墻死死的封住關山唯一的咽喉,守護滇國百年的安寧。
城中守備更是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隊伍大概行至主街一半的位置,朝左轉過,迎面是一個開闊的習武場,颯颯秋風中,一個個士兵赤裸著上身,赤手空拳對攻。
“這些都是什么人?!鼻嚓枂柕馈?
“堂主,這些人不是一般的士兵,稱為飛殿下的禁衛旅,此軍名為破風,戰時不出則以,一出便直擊敵軍最鋒銳的部位,將敵軍士氣壓住?!?
“這身手最差的也通過了淬體境,畫師境也有幾人,不過看起來這破風旅的人倒不是很多?!鼻嚓柛袊@道。
“堂主,破風旅人數確實不多,僅兩千余人,鎮守王爺府的一千人里有一半來自破風旅。不過您可別小看了下破風旅,那月國偷襲關北諸鎮,將軍正是帶著兩千破風旅奔襲,才在第一時間阻住了敵軍的鐵蹄,而且兩千對一萬,更生擒了敵方偏將斬殺主將,這破風旅在月國可是很有名氣啊?!?
“堂主,你看那邊?!闭f著陸段朝著練武場不遠處的一個木頭棚子指去。
只見十幾丈長的木頭棚子里,黑壓壓一片人,一個個遍體鱗傷,蓬頭垢面,衣衫破敗不堪,木棚子前,五個木樁上綁著五個人,已經奄奄一息,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好肉。
“那是什么?俘虜嗎?”
“不錯,正是偷襲關北鎮的敵軍,據說虞將軍日夜拷打,就是為了確定那叛將的身份,而叛將的存在反而被抹殺掉了?!闭f到這里,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那群注定要被犧牲軍人,眼睛里無悲無喜。
聽到這里,青陽皺了皺眉,而后最后看了一眼練武場中間,便跟著路段朝著伙房的方向去了。
忙活了一上午,送貨隊伍便離開了。
一路上青陽沒有怎么說話,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正走著,陸段壓低了聲音對青陽說:“堂主,日暮之后,我去你那里,有一些新的消息要向您稟報。”
青陽點了點頭,心下略微一想,剛腳夫販賣私貨時,陸段離開了一小會兒,想來是去見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