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醫生快步走在前面，尹一一單手托腰，有些虛弱地跟在后方。從外人看來，這就是一對正在鬧別扭的小夫妻——丈夫黑著臉自顧自在前面走，孕婦妻子在后面一手托腰艱難地追。劉醫生終于也覺得這畫面不太美麗，站住了，回頭等女生蹣跚著往自己走過來。

“再不加快速度就要趕上晚高峰了。”劉醫生站在原地，實力演繹“站著說話不腰疼”，見女生還是沒有加快腳步，忍不住又催了一句，“BJ的晚高峰，你知道的。”

尹一一本來就因為先前被安保人員撞飛難受，現在又因為腰疼走不快被催促，委屈到難以復加，眼底都潮了。她停住沒再往前走，低頭悶悶地說：“你先走吧，我還想在這兒逛一圈。”

劉醫生聽不出女生聲音里的委屈與傷心，只是覺得她“半途而廢“的行為有些怪異，便又踱了幾步就到她面前，問：“怎么了？”

尹一一不想抬頭看醫生不耐煩的臉，只盯著他皮鞋尖答：“沒什么，就想再逛逛，你先回去吧。”

這次，劉醫生聽出了尹一一語氣里的哀怨，只說：“不行。我答應了紀林送你回家，就要說到做到。”見女生依然沒有抬頭，他又添了一句：“商場可以改日再來逛，坐我的車就一次機會。”

“這機會我不要。”尹一一就算處在極度委屈的狀態下，都不愿意在嘴上吃虧，“你那車是皇帝的車么？還搞饑餓營銷。”

“抓緊走吧，不然我不好交差。”醫生不再勸什么，只站著等尹一一邁步。等了半天，尹一一仍然沒有挪動半步，劉醫生忍不住再問：“你到底走不走？”

“醫生您不走，我怎么知道您的車停在哪里，往哪里走？”尹一一抬頭反問，滿臉譏誚。

劉醫生板著臉點了點頭，一副“我記住你了“的表情，扭頭往自己停車的位置走，只是這一次步子沒有那么急了。直到尹一一坐進車里，氣氛都有些微妙的尷尬。劉醫生把手里的醫藥箱再后備箱安置妥當，拉開車門，坐上了駕駛座。突然，側身面對尹一一，嚇了她一跳，然而醫生只是把手里搭著的羽絨外套放到后座，把身子縮回來的時候，扭頭對上尹一一的目光也不停留，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恢復了正常的姿勢，拉過安全帶給自己系上，還不忘提醒副駕駛的女生：“安全帶系上，被拍到，我是要罰款的。”

尹一一翻了個白眼，拉過安全帶系上。車子平穩地駛出了車位，車內異常安靜，尹一一并不想打破平靜，只是實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開口詢問：“那個，劉醫生，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我覺得您很眼熟。”

“都2020年了，搭訕技巧還是那么落伍嗎？”劉醫生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淡淡地回答，“你覺得我很眼熟，那你需要問你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見過我。”

“可能是在看通緝犯懸賞的時候吧。”尹一一見對方不好好回答，自然也不想再好好回復了。車內重新恢復了安靜。

醫生點開了車內屏的按鍵，音響里流出了音樂“I love you baby，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 I need you baby to warm the lonely night. I love you baby. Trust in me when I say.”尹一一突然想到了那個在學校附近街頭賣唱的男生，與劉醫生不同留著長發，眼神淡漠，握話筒的指節美好有力。她扭頭看著劉醫生的側臉，干凈利落的寸頭，冷漠的雙眼，高挺的鼻梁，連握著方向盤的指關節都與那個賣唱小哥一模一樣。

“怎么？想起是哪個地方的通緝犯，準備打電話報警了？”劉醫生沒有回頭，感受到了隔壁女生目光的溫度，問道。

“您之前是不是在英國？”尹一一不計前嫌，拋出一個直球，“留著長發，經常在街上唱歌。”

劉醫生沒有扭頭，只是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所以，你是我的校友？”尹一一震驚，“怪不得你那么眼熟！”

“不是通緝犯了？”醫生淡淡地反問，“發現自己和通緝犯是校友了？”

學校里的畫面走馬燈似的在尹一一面前切換，劉醫生好像在辯論隊里也占有一席之地，也經常在圖書館出現……“原來你已經回國了啊。”女生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所以你在學校里就經常注意我了？”劉醫生挑眉，道，“我在學校可不是什么風流人物，你記住我，只能說明你比較關注我。”

“嗯。”尹一一若有所思，總覺著自己落下了某個細節，某個比較重要的細節需要自己去拼湊，“所以你現在在給紀林做私人醫生？”

“準確的說，是紀家。”

尹一一驚訝地表示：“紀家就需要一個醫生，那也太夸張了。”

“你可別想套我的話。”劉醫生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紅綠燈，“我不會泄露病人隱私的。”

“我也沒必要。”尹一一攤手道，“我不需要知道紀家每個人有什么病。我又沒病，干嘛知道那些。”

“難說，明星的隱私賣了還是很賺錢的。”

“我不差錢。”尹一一往后一靠，調整到了令自己舒適的姿勢。

劉醫生本只打算調侃一下鄰座的尹一一才說賣隱私賺錢，現在女生答得那么坦然，倒顯得自己像是賣隱私賺錢的人了。

“所以醫生，您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尹一一趁其不備，發問道。

“劉瑾瑜。”趁著紅燈駐車，醫生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尹一一。

“白玉凝素液，瑾瑜發奇光。這個“瑾瑜”？”尹一一也扭頭看向醫生，頭微微傾斜，像個頭頂問號，充滿好奇的貓咪。

“是。”劉瑾瑜扭轉頭，看向前路，發動了汽車，“陶淵明的詩。”

“我叫尹一一。一二三的一，一二三的一。”尹一一為了防止醫生問“一一”是哪兩個字，自己先發制人了。

“Jessica，我知道你。”醫生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