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靈雀宮正殿里，住的是一名女子吧。”

珠兒是樓婧的貼身婢女，本該是花一樣的年紀，卻十分沉默寡言。

她此話一出，珠兒的面色開始變了，不過一剎那又恢復那副無悲無喜的模樣。

“樓夫人，正殿里住著的太子妃。”

初次下山，她什么都不懂，也沒人愿意教她，她只知道司淵是太子，但實在不知太子妃又是什么。

“太子妃，是誰？”

她一臉茫然地問珠兒，珠兒只當她不知道太子妃的姓名，耐心道：

“回樓夫人，太子妃是當今南雀國丞相之女，蔣妍。”

她神情恍惚，呆呆道：“蔣是哪個蔣，妍又是哪個妍？”

珠兒和一眾婢女一愣，沒人說話，只是她們眼中的鄙夷之色更甚罷了。

樓靖坐在偏殿的舊木椅上，溫柔地對讓一干婢女下去，她想一個人靜靜。

可誰曾想，剛走出門，那些婢女就嘰嘰喳喳地議論個不停，不知是她聽力極好，還是婢女們的議論之聲太大，那些刺耳的字句她全都聽見了。

“連太子妃都不知道，也不知太子殿下是從哪個鄉野把她帶出來的。”

“就是就是，一臉狐媚樣子，不過，也就只有這一張臉能看。”

“太子妃殿下賢良淑德，品行極佳，出身也高貴。她若是知道了，怕要自卑死了。還敢同太子妃比較。”

“我看吶，住偏殿都是便宜她了。太子殿下興許已經膩了，這幾日都不來了，再過些時日，這偏殿的主人怕是要易主了。”

“若要議論，聲音小些，別讓樓夫人聽見了，若是太子殿下還顧念著她，吹枕邊風，可有你們好受的。”

只聽見珠兒出聲批評了她們幾句，但言語之間還帶著輕視。

“這幾日，太子殿下夜夜宿在太子妃那邊，哪能過來，珠兒姐姐多心了。”一個小婢不甘道。

珠兒立刻反駁道：“你給我閉嘴！”

聲音越來越遠，她有些頭痛地撐著自己的腦袋，心想，如今連一個婢女都比她強硬，她有什么用。

難道就這樣在宮中呆著，日復一日地期盼著司淵能垂憐她而與自己同床而寢嗎？

她應該做些什么，而不是坐以待斃。

夕陽西下，高高的宮墻把遠處的落日都遮了大半的光輝，她閑來無事，遣散了那些陽奉陰違的婢女，孤零零地坐在石椅上。

正是早春時節，

“是不是覺得不甘心？覺得自己實在是可憐？”

一個柔媚的男聲從身后傳來，她緊張地向后望去，除了庭前一棵梅花樹外，空無一物。

“是誰？”她站起身來，環顧四周。

“我就在你面前，怎么，身為靈族后裔，連我這等小小的精怪也不認識了嗎？”

那棵梅花樹傳來說話聲，音色似一位男子，綿柔惑人，只是現下這場景實在詭異，令人由不得汗毛一豎。

“你，是這棵梅花樹？”她的語氣已經帶上了肯定。

“當然。”梅花樹身形微微搖擺，似是用這個來證明。

“你怎么知道我是靈族后裔。”她疑惑地問眼前的梅花樹，神色絲毫不見畏懼，反倒是興致勃勃。

“人族一向是悟性最高的，可惜，他們無法像我們精怪一樣感知世間的靈氣涌動，只能依靠器物來探查，聚集靈氣。”

“從你第一天進來之時，我就從你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靈氣，純凈，且特殊。”

“這股靈氣是天地靈氣與人類的氣運交相匯合而成，我一聞便知，你就是傳說中神族在人間的后裔—靈族！”

聽到這里，樓靖接著問道：

“所以，你想要干什么？”

梅花樹發出長長的笑聲，道：“如今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要怎么做。”

“我們做一筆交易如何？”

樓靖皺了皺眉頭，問道：“什么交易？說來聽聽。”

“我幫你獲得司淵的寵愛，你幫我離開這里。怎么樣，很劃算吧！”梅花鬼自顧自地說著。

“是不是只有我能聽見你說話？”樓婧這般沒頭腦地問道。

梅花樹隨口道：“當然了。人類無法聽見我們說的話。”

樓靖蓮步靠近她，冷著臉扯下了一個枝椏。

梅花樹發出凄厲的慘叫，并且不斷地搖晃著自己的軀干，無奈只能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枝椏被她折斷成兩截。

“你干什么？”梅花樹憤怒道。

樓靖笑瞇瞇地看著面前的梅花樹，鳳眸里分明含著戲謔，道：“那這么說，你是被人困在這里無法離開了？”

她又撤下一個更大的枝椏，順便還拉下了一小塊樹皮，再慢慢悠悠把枝頭的花慢慢扯掉。

“是不是很疼。”

梅花鬼的語氣由憤怒轉變為哭腔，連聲回答：“好疼，好疼啊！”

“既然疼，又為何這般可憐我！”她冷冷地看著在夕陽的光中微微顫抖的梅花樹，將手里的細碎花瓣撒在它周圍的土壤里。

“你，你既然這般樣子，為何又要忍受那司淵的冷落，又為何要忍受那幫婢女的羞辱！”

梅花樹似是無法理解，一邊喘氣一邊問道。

樓婧的鳳眸里閃過一絲困惑，隨后又立即被冷漠所吞噬，她素手緩慢地撫摸著梅花樹的軀干，將那張漂亮的臉蛋貼了上去。

“你沒有心跳，是不是？”

她言語溫柔地問道。

“我還沒化成人形，自然沒有心跳。”梅花樹忍住傷口的疼痛，壞聲壞氣道。

“你是如何入宮的，又是從何時開始說話的？”

樓靖從始至終都很平靜，一邊撫摸著樹，一邊貼著它問著。

“我為何要告訴你！”梅花樹似是很惱火。

她頃刻離開了它，轉過身去，此刻最后一縷余暉散去，深藍色的天邊已有一輪月亮，將她襯得身姿窈窕，伊人素白。

“你不是想同我做交易嗎？”

“你告訴我，還要答應我一件事，然后，我幫你化形，如何？這可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她轉過身來，月光落在她的臉上，讓人想與她溫柔繾綣。

梅花樹半晌沒說話，似是在思索。

“一般精怪化了形才能說話，可你不一樣。你早該化形了，或者說你已經化形了，可是有人把你強留在這里，所以你才遲遲無法現出你的人形。”

“這里以前住的是什么人？是誰把你帶到這里來的？我倒是有很多疑惑，你能一一為我解答一二嗎？”

“不然，你也知道，被人扯下枝椏的感覺，怕是很痛的。”她嘴角含笑，宛若毒罌粟，既迷人又絕情。

梅花樹這才出聲：“說話算數，幫我化形。這里的人每年都會定期為我修建枝椏，很疼很疼的。”

它語氣落寞，帶著一絲怨憤。

“自然。”她悠悠地坐在石椅上，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