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在官道上走了兩個時辰,在烈日下的張靈殊大汗淋漓,衣物像水里撈出來一樣。
被灼熱的氣息包圍著,漸漸張靈殊精神有些恍惚,走著走著,周圍水汽漸濃了起來。如果從天空向大地上望去,就不難發現,天地間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象涇渭分明。
一邊是烈日炎炎,一邊烏云蓋頂,暴雨傾盆。
此刻張靈殊正在兩者的交界處向濃墨一邊的地方緩緩走去,神情無知無覺,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隔絕了感知。
直到完全踏入暴雨傾盆地帶的時刻,全身早已被被珍珠一般大小的雨滴淋透了。
不禁打了一個激靈,震驚的看向眼前氣象。
這是怎么回事,只記得上一刻還在烈日下趕路,此刻就掉入了疾風驟雨中,甚至雨大到只能分辨十米范圍內的景象。
心里知道不妙,恐怕已經陷入某種危險境地之中。
周圍的雨聲忽然錯綜復雜,時大時小,甚至隱隱約約聽到了人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誰?”轉頭望向身后,卻依然一片雨聲迷蒙交錯。
雖然不明白這是何種怪異現象,但困守一地不是自己的風格,更何況在大雨傾盆下自己體溫不斷在流失。
決定繼續向前,但剛要抬腳,卻發現前方一個渺小身影在雨幕盡頭站立。
明明大雨中無法視物,但是盡頭之人身體細節甚至面孔表情都仿佛直接烙印進了腦海一樣。似乎是一個妙齡少女,身著棗紅色紗衣,輕步慢搖的向前走來,臉上洋溢著笑,一種沒有溫度的笑容。
事出反常必為妖,感覺到接下來事情可能有變,默默繃緊身體,全力戒備即將到來的未知危險。
周圍的天色更加暗了,全神貫注凝神遠望的眼睛有些酸澀,眼睛忍不住一睜一閉,前方的少女便出現在了前方百米之地。
只不過像是蒼老了數十歲,臉上的皮膚就像是水中長時間的浸泡,發白帶褶,衣服的顏色也泡的褪了色,張嘴大笑,卻又沒有任何聲音。
死氣沉沉的眼睛未曾離開過張靈殊。
面對此情此景,張靈殊心中一陣惡寒,如臨大敵,心跳不斷的加速,呼吸聲也急促了起來。
手中小湯山紫竹為材制作的竹劍,散發著絲絲冰涼氣息,稍稍讓張靈殊心神安定了一些。
隨即張靈殊盡量降低自身氣息,全神貫注應敵。
不等張靈殊反應過來,下一刻,她便出現在前方十米處。
一身衣服的紅色隨著雨滴不斷流淌下去,面料不斷變白,變成一種蒼白的色彩,地下暈成了一灘幽幽的紅。
她的臉不僅更加蒼老,在雨中也泡的腫脹不堪,笑容變得更加夸張,就像遇到了美味可口的食物。
手心無法自控的冒汗,屏住呼吸,張靈殊在潮水般的壓力之下已經忍不住要傾力一擊了。
突然間,重重疊疊反反復復不明意義的低語自身后傳來,就好像有人在耳畔吹氣,精氣神也隨著這氣息揉在重疊的陰森話語中消散。
一股涼氣從腳底跟直向天靈上搗,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糟了,這聲音有古怪”,剛想運功,卻發現自己早已身不由己,渾身在邪氣森森的話語中漸漸虛弱,不得動彈,身體越來越冷,感覺周圍越來越暗,雨聲越來越低沉遙遠。
就像是漸漸與這個世界斷開聯系,如同褪色的畫像,張靈殊肉眼可見的轉至黑白、不斷暗淡。
就在張靈殊漸漸沉淪之際,忽然傳來一聲嬌喝:“醒來!”
隨即便飛了出去,感覺就像腰斷了一般,被人自腰間踹了一腳。
整個人倒是從迷蒙中清醒了過來,勉強爬起身,便看見一妙齡女子站在身前與那妖物對峙。
女子一身勁裝打扮,英姿颯爽的面容,姣好的身材,一手持符,一手持戒刀,面色凝重、如臨大敵。
“集中精神,不要直視鬼物雨女。”女子的聲音清澈干凈,張靈殊下意識的照著女子的要求,不再看那鬼物。
“這鬼物雨女對于我等未入法境之人頗難應對,我僅有一擊之力,且那妖物身形飄忽難以捕捉,你可有把握為我轉移那妖物心神。”因形勢危急,女子話語急促,長話短說。
“我可以試試。”想到自己剛掌握的能力,張靈殊有一定的把握。
女子聽聞倒有些略微側目了,但是畢竟這鬼物太過危險,“如果沒有把握不要逞強,以免丟了性命。”
但身后并沒有傳來回應,正當她覺得有些奇怪之時,那雨妖背后卻突然爆發出了道道鋒芒。
一點寒芒先起,隨后陣陣青芒拂過,周邊水汽也為之一滯,鬼物像被斬斷的竹子般斷成了幾截,可惜自斷口處有滾滾黑煙繚繞,不一會兒便自愈了小半。
“劍韻!竟然是劍道二境,好俊的劍法,能夠傷得了鬼物,難怪有勇氣試上一試。”女子難掩心中詫異,更令人驚異的是那人的身法,或者說術法,只是看其修為至多不過凡境中期,怎么能使出術法?但見到那鬼物快要愈合且轉向張靈殊,心知大好的局勢不能放過。
只見她單手持一張明黃色的符紙,右手快速結印,隨著右手的不斷變化,空無一物的符紙上漸漸出現光明正大的光芒,組成了一團火焰的形狀:“疾!”印成,符紙化作道道殘影打到了妖物身上。
只見那符紙遇了鬼物,就上烈火烹油,瞬間化為一團火球,不過幾息時間,便化作灰灰,不存于世了。
張靈殊剛被那轉過身子的鬼物嚇出一身冷汗,沒想到下一刻這鬼物就沒了,更加令他驚奇的是,明明是明晃晃的熊熊烈焰,張靈殊卻無法感受到一絲熱意,反而像二月寒冬,冷冽刺骨。
此時腦海中傳來陣陣波動,凝神查看,只見神海布帛上逐漸浮現一身著艷紅色紗衣的絕色少女。
“雨女凡階”
“丁等一萬兩千三百”
“瞳術:雨瞳,三日一次”
“我的天空為何掛滿濕的淚?”
細細品味,不多時便掌握了新得來的能力,施展雨瞳之時,對方會不自覺地陷入瞳術施展的幻境,凡階中期以下的會陷入幻境旋渦,直至心神耗盡而亡,面對凡境中期之上亦有不小的威力。
“劍法不錯,你是哪家弟子,如此劍法不應無名于世。”女子好奇道。
張靈殊面露得色,傲然道:“在下乃是靈劍坊大弟子,張靈殊是也。”對不起了,師傅,竹竿門實在說不出口,張靈殊心想。
靈劍坊,未曾聽聞過,難道是什么隱世門派,看其劍法路數以及看不透的術法,倒真有幾分可能,女子心中暗想。
“你又是什么門派?”張靈殊難掩好奇,看這女子方才一手法術,委實威力驚人,畢竟剛下山門,對這江湖知之甚少。
“我是苦竹齋弟子梁萱,此番道左相遇,見你直入這雨女鬼蜮,便前來搭救。”
“苦竹齋,這是何等門派,在江湖上地位如何?”張靈殊追問。
梁萱心下了然,看來真是隱世弟子,“苦竹齋在江湖上座次排名中上,齋中多為苦修女尼,我是齋中俗家弟子。”
“你剛才那張黃紙是個什么招數,竟然一擊就將那怪物殺了。”張靈殊實在難掩心中的震驚和好奇。
梁萱此時心中頗覺怪異,這位靈劍門大弟子好似對一些基本常識知之甚少,“這是使用白磷畫的白磷火符,鬼物所存之地與我等生人相對,乃是那無間陰府,除了在陰世的鬼物,其余出現在人間的鬼物皆是那無間陰府存于人間的倒影,未達法境修出法力無法跨界傷害鬼物。當然似你這樣劍道二境修為,可微微引動天地靈氣的,倒也可以傷得鬼物。”
“然而凡境中人達到劍道二境的終究不多,我等對付鬼物的常規手段便是這磷火符,視使用材料珍貴與否,還有赤磷、紫磷等,需要與之相對的結印手法及境界。”
“白磷火符大城中各色商鋪皆有售賣,價格倒也不貴,赤磷以上靈符便不那么易得了。”
“哦?為什么?”
梁萱不耐道:“磷礦珍貴難尋,只存在于各地自成一隅的陰世之中,其中兇險難當,自然難以獲取且往往有價無市。”
“你家長輩未曾告訴你,若沒有防備心神的寶物或修行神魂的功法,亦或是修為達至法境之上,沒有必要不要直視鬼物嗎?”
張靈殊聯想自己那不著調的師傅,很想撫額嘆息,但卻面色不變道:“這等常識我自然知曉,只是師門功法修行需要直面恐懼方能有所精進,所以不得已而為之。”實際上《小湯山一絕》的修行哪有那么多講究,老頭也只是把張靈殊帶入門就再也不曾管過張靈殊的修行了。
自己扯得謊都快兜不住了,張靈殊額頭有些冒汗。
梁萱聽完有些將信將疑,或許這些隱世門派的弟子培養方式有所不同。
“對了,梁姑娘,見你也在官道上同行,可是要去那龍陽城?”
“不錯,師門有些事務前往處理。”
“不若一同結伴前去,一路上好有個照應。”張靈殊剛下山就碰到兩次生死危機,委實有些惴惴。
梁萱仔細想了想,這張靈殊好似缺乏許多常識,這世道艱險,一起同行也安全一點,便說道:“好。”
如此這般,二者便循著官道繼續向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