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書還沒在他腦袋上著陸，就被承蘭一把接住，他帶著無恥的可憐樣，聲淚俱下般指控穆輕眉：“我的好殿下，我可是傷員，你怎么能打我？！”

身為皇家女，久居深宮數載，穆輕眉平日里何其端莊穩重，如今卻被承蘭激起調皮的一面。她笑得溫柔，歪著腦袋對承蘭道：“打你？”，邊說邊將袖子擼起來，拳頭緊握著，面上卻是春風一般的和煦，繼續問：“承蘭？你說我怎么打你了？”

穆輕眉這架勢帶有十足的恐嚇味道，承蘭那雙擅長惹人憐惜大眼睛瞪得銅鈴一般，面部表情僵成了牽線木偶，訕笑道：“沒有沒有！公主溫柔、大方、善良……”

他細細去瞧穆輕眉的神色，卻見她坦然地聽著，絲毫不為所動。

覺察到承蘭的停滯，穆輕眉反倒挑眉：“說啊，繼續！”

“溫柔、大方、善良……從、從不打人……”

穆輕眉瞪他一眼，果真收回了拳頭，或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承蘭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便讓她心情好起來。

扶著承蘭坐直些，穆輕眉問：“打開你旁邊的窗戶，行嗎？”

她一說完，承蘭又開始瞪著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滿臉欣喜的點頭。穆輕眉心想，承蘭若是有尾巴，此刻一定在不停地搖擺。

她推開小軒窗，對承蘭道了句：“你等我一下”，便往院子里去。

這人想到什么便立即去做，從來等不及聽別人的回復，承蘭還沒開口說話，就見穆輕眉已經跑了出去，連斗篷都沒穿。他搖搖頭，隨穆輕眉去了。

那場洋洋灑灑的大雪到如今已經消了大半，承蘭只看得見園中瘦骨嶙峋的枯木，在白墻黛瓦的映襯下如同劣等畫家故作豪氣的做作筆觸。

在這北方漫長寒冬的黑白世界里，穆輕眉一身紅衣蝴蝶一樣飛進院子，闖進承蘭眼里。

穆輕眉母親面貌濃艷，父親卻更潤澤些——她長得像父親。承蘭想起下午無聊看的那兩本書，那些諸如“風度翩翩”、“雅人深致”之類形容男子的詞語用到穆輕眉身上，全然沒什么不合適。相比別的世家子弟，反倒是這位傳說中嬌縱任性皇家女子更讓承蘭覺得她是真正的芝蘭玉樹。

搗鼓了會兒，穆輕眉回頭看窗戶，果然看見承蘭正望著院子。她的手收在袖子里，朝著承蘭露齒而笑，帶著些得意，帶著些靈動，天真爛漫得如同七月盛夏跳躍在林間的斑駁陽光，風一過，便壓抑不住天性得活蹦亂跳、直往人身上撲。

承蘭唇邊沁著笑意，向她揮了揮手。也不知道穆輕眉有沒有看到承蘭，這只紅蝴蝶已經自己跑到窗邊。

她將一捧雪伸過來，對著承蘭挑眉。

凍得紅通通的鼻頭襯得她越發可憐可愛，承蘭看著她手中的雪，再瞧瞧她期待的眼神與彎彎的眉眼，心中一愣，剛想說話，卻聽穆輕眉道：“怎么樣？感動吧？！”

“……”，承蘭想說出口的感謝被穆輕眉一堵，只好嘴硬答：“我又碰不到。”

穆輕眉無語瞪承蘭一眼，不等他反應，窗邊已經沒了她的人影。承蘭看著屏風，轉瞬，那副只有黑白兩色的水墨江山圖上，穆輕眉隱隱約約的身影越來越近，如同一輪旭日，漸漸明了。

這回不等承蘭主動要求，穆輕眉已經坐在了床邊，將那一捧雪呈現在承蘭面前。不知她是從哪兒尋來這樣干凈的雪，承蘭心中微動，接過來，第一次如此虔誠細致地看著那雪團子一點點變小，變得晶瑩透明，最終在他手心里化作一灘水汽。

他的心似乎也被這雪融了，竟忍不住回憶起往昔，抬頭有些失神地看著穆輕眉，又一次感慨當年沒心沒肺的女孩，如今已經如此善解人意。

穆輕眉俊雅的臉龐綻出幾分微笑，在這樣的近距離接觸中，越發顯得清麗。她就這樣直直地看著自己，大膽得過分，囂張得過分，承蘭忽然便覺得氣氛有些奇怪——

穆輕眉薄唇輕啟，清冷的聲音響起：

“承蘭，你流鼻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