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歸顧里，顧里有長安。

慕長安，顧黎，兩個名字，仿佛印證了一切。

顧黎生性淡薄，前面已經說過，自從母親死后，也沒有什么人能夠動搖她的心弦。

但……事情總有意外。

十二歲時，她出門“踏青”，但在南山寺時，卻不慎和侍衛走散。

而在路上，又很不幸的遇上了小雨。

顧黎撐著傘，一臉煩躁的走在后山的小道上，措不及防的，被絆了一下，往前踉蹌了兩步。手里的傘沒有撐好。微微傾斜了一點，雨滴落在了衣擺上。

當時顧黎就懵了，她不認為她會感知不到腳底下有東西。

顧黎氣的倒退回去，就看到有一人，斜靠著樹，墨發被雨水打濕，黏在臉頰上，雙眼緊閉。

那張臉，長得是真的好看。

看起來又乖，又可愛。

想帶回去養。

顧黎腦子里憑空冒出來這么一句話，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隨即惡狠狠的瞪了男子一眼，并踹了他一腳。

她蹲下身子，掐住男子的臉，左右看了看。

顧黎學醫也有了一段時間，自然看得出來男子這是中毒了，這毒還是顧黎研制出來的，不是什么特別罕見的毒藥，但是解藥比較珍貴。

恰巧，顧黎手上還有幾顆。

顧黎沉默了一瞬，狠狠地掐了男子的臉一下。

“小姐，小姐。”

遠處傳來桃桃焦急的呼喊聲，顧黎往那邊瞥了一眼，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黑乎乎的小藥丸，塞到了人嘴里。

藥丸入口即化，確定男子咽下去之后，顧黎嘴角勾起一抹無害的笑。

她的傘留在了男子身邊，然后站起身向桃桃的方向跑去，“我在這兒。”

她沒有注意到的是，身后的男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眼神晦澀，就這么看著她，和侍女一起遠去。

兩人走了沒多久，又有黑衣人突然出現，銀色的長劍上往下滴著紅艷的鮮血，任雨水沖刷也洗不凈。

幾人在男子面前跪下，“殿下。”

“嗯，起來吧。”暗衛起身，本想扶起男子，就見到對方手扶著樹，慢慢的站起來。

“殿下？！”暗衛猛地看了一眼顧黎的方向。

“用不用屬下去送點謝禮？”

“謝禮？”慕長安輕呵了一聲，把傘隨意的扔在地上，“算了吧，人也沒想救我。”

“可……”暗衛是個知恩圖報的好暗衛，還想勸說。

“你不信我？”

“不敢。”

“呵。”慕長安冷笑了一聲，“你敢去偷偷送禮你就死定了。”

“……”

“帶我回去。”

“……是。”表面恭敬但心里罵罵咧咧。

剛走兩步，慕長安又頓住。

“殿下？”

就見男人雙眸暗沉沉的盯著傘看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那把傘，帶走。”

暗衛頷首，將傘拿上，帶到了南山寺的一間客房里。

而很巧的是，顧黎所處的院落就在他們隔壁。

但同顧黎不一樣，他們不是走正規程序來的，所以需要避著些人，整個客房靜悄悄的。

每次看到顧黎來來往往，慕長安心里都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郁氣。

漂亮卻小氣冷漠還有點兒小惡毒的小姑娘。

這是他那幾日以來對顧黎的評價。

——

兩人再次相見，就是在兩年后了。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回到東籬以后，慕長安發現自己竟然脫離了一層無形的束縛后，無情的架空了他名義上的父皇，將他的好兒子發配到了一個極其偏僻的小城市。

明面上的皇帝是皇帝，但實際上的掌權著確是他，而在一件事上做久了，是很容易煩悶的。

一個蠻意外的意外，看到了一個有關于強取豪奪的畫本子，不知怎的，慕長安又想起了當年那個壞心辦好事的小姑娘，又聽說了南昌北運聯手的消息。

想了想，還是決定去西夏看看。

如果可以，就隔岸觀火，漁翁得利，把西夏收入囊中，然后把小姑娘擄過來，然后玩一出強取豪奪的戲碼，來給他這無趣的人生增添幾分樂趣。

如果不可以……那也可以事后重創兩國一把，甚至，來一把報恩報到以身相許然后得知真相后后虐戀不情深的愛情故事，狠狠虐對方一把。

嗯，他其實也很小心眼。

雖然對方確確實實救了他，但也實實在在沒想救她，所以他絕對，賜予小姑娘一場甜甜的戀愛，然后，再拋棄。

這樣，報恩也報仇，簡直舒坦。

很快，他就動身了，帶上了他的小隨從——莫言。

和莫言來西夏有半個月多了，慕長安都沒有絲毫動搖過這個想法，而在遇見夏辰遠小王爺之后，更是生了一種想添一把火讓西夏滅的更快些的惡趣味。

當然，前提是那天茶樓，他沒有碰上顧黎。

在二樓向下看去，小姑娘正好也對著他這個方向，嗓音冷冷清清，眼神清清冷冷，一身素凈簡單的綠衫，帶著高高在上的貴氣與仙氣。

慕長安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當年那個善良可愛溫柔漂亮的小太陽，甚至覺得這小太陽，比兩年前救他時更好看了。

（某人自動忘記了之前自己想好的報恩方法，只覺得自己太混蛋，小姑娘當初一定是想救他而他卻不小心誤會了。）

當時慕長安腦子里就一二三四五六，六個字：小太陽，我可以！

什么強取豪奪，什么報恩報錯都統統給爺一邊去，他當年一定是誤會了小太陽的良苦用心。

就在這短短的一會兒功夫里，他邀請了對方上樓，而小姑娘也正正好的做到了他對面。

他看的更是清楚。

小姑娘有著一雙漂漂亮亮的丹鳳眼，這他兩年前就注意到了，但不像是兩年前那么死氣沉沉的陰暗冷漠，帶著惡意，如今眼中滿是樂觀，開朗，還有星光。

“我叫長安，慕長安。東籬國人，”慕長安笑著開口，果不其然的，小姑娘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但慕長安仿若未覺，笑盈盈的看著他未來的小太陽。

事后，莫言很是無奈與崩潰，面對對方以下犯上的責怪，他都好脾氣的沒有生氣。

——

后來，顧黎去赴了慕長安的邀約，兩人也漸漸地熟絡了起來。

聽說顧黎去了南境，慕長安將手頭的事情交給莫言，也急匆匆的跟了過去。

他知小姑娘聰明，一定會發現，果不其然，剛一遇見，顧黎就認出他了。

不過比較驚喜的是……她沒有趕走他，默認了他留在身邊。

他也才明白，為什么當初的顧黎，會是那么的陰郁，而現在，也只是偽裝了起來。

親人不疼愛她，下人不尊敬她，被關在一個孤零零的院落里，每天所做的就是練武練武，還是練武。

還有個人不斷在她耳邊灌輸她是個天煞孤星的觀念，終究會害死身邊的所有人……

顧黎說到此處，雙手緊緊的攥緊，眼眶發紅，“所以，我只能是一個人，我不應該有朋友可還是……忍不住。”

“誰想要孤單一人，誰想要看著他人嬉笑而自己只能止步。”

“我不能跟他們太過接近，只能保持距離，就因為，我本該不存在！”

“可是，憑什么啊？”

一向驕傲的人兒把頭高高揚起，有些哽咽的說道。

“黎兒，別哭。”

慕長安伸手，擦去顧黎眼角的淚水，頭輕輕靠著顧黎肩膀，將自己塞進了顧黎的懷里。

“……？”

“至少，沒有你的話，我也不該存在了，我因你而活下來，那是不是說明……”

慕長安抱住顧黎的腰，“我是屬于你的。”

“慕長安，因為顧黎而生，自然，也是屬于她的，對嗎？”

“你有我，你可以和我接近，因為我現在也是本不該存在的人，不是嗎？”

慕長安因為顧黎而生，屬于顧黎。

直白的有些二，但是，確確實實的讓顧黎心動了一刻。

兩人的關系肉眼可見的親密了起來，一起在南境作戰，一起回京城做埋伏。

可上天終究是不滿這個漏洞，終于，他對著顧黎下手了。

小姑娘為了拯救她那一心求死的父親，墜入了懸崖。

死前的那一刻甚至還在想著，讓她的父親活下去。

卻沒有看他一眼。

就是不知道顧黎在最后一刻，有沒有想起他。

茶樓里第二次見到顧黎時，兩年來所有的疑問仿佛都找到了答案，那是他重活下來后，所要追隨一生的人，可這一生何其的短暫。

她跳下懸崖的那一刻，一直凝視著慕長安的眼睛終于消失。

他知道，那屬于天道。

顧黎一死，天道判定他沒有威脅，自然收回了對他的監視。

慕長安只覺得可笑，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能換回他的姑娘。

可也知道，那是她必須要經歷的，旁人將顧黎留下的話當做笑話，但慕長安卻是信的。

阿黎啊，我在這里等著你。

等著你，帶著你的母親和姐姐，滿身風華而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