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深秋,道路兩邊樹上的葉子一簇一簇地掉落,一下從枝繁葉茂的小伙子變成了光禿禿的老頭子。
十六穿穿上了厚實的冬裝,一件黑色長款羊絨西裝外套下是利落的煙灰色九分毛呢鉛筆褲,高挑的個子加上越發凌厲的氣場,讓她所到之處自然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此時的她正雙手環胸,盯著卡車上的原材料卸貨。任由秋風卷起她剪短到耳際的短發,她魏然不動,短短兩個多月,她成長了許多。
她干事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既能蹲車間又能算賬,催得了應收款還能和供應商討價還價,一系列的事情辦得都十分妥當,幾個廠子里上至廠長下至工人們都對她稱贊有加。除了某些個或者某幾個人。
“表姐。”
十六聽到了,可她連頭也懶得回一下。
衛小晶見前面那個一身颯爽展露除女強人氣質的趙云華,突然覺得很陌生。不過她甩甩頭很快就把這個念頭給丟了。
趙云華什么人,她們兩從下一起長大她能不了解。大小姐脾氣重,好勝心強,還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現在給人風風火火的感覺,一來是一時興起,二來肯定是自己那個姨父在后面扶著她呢。否則她一個白癡能做出什么惹人發笑的事來還不一定呢。
“表姐,姐夫都在車間干了快一個月了,我看人都瘦了一大圈。”衛小晶踩著細高跟的靴子上前幾步說到。
盯著人將最后一箱貨卸下來裝上叉車由著叉車師傅開進倉庫后,十六才雙手插兜轉身。她本身就高,今天腳蹬一雙登山馬丁靴,懶懶往衛小晶那一看,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感覺。
“哦?所以呢?”
衛小晶楞了下,這不是明顯的事嗎,怎么還不懂。她輕輕跺了下腳,嗔怪道:“哎呀表姐,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鳴舟哥到現在對你是不是一直不冷不熱?這是他在怪你不體恤他,不過姐夫也有骨氣,憋著氣就是不肯和你低頭呢。”
“哦,憋著?我看沒有吧,這不是找人來當說客了。”這秋風卷來了一下飛塵,往十六身上吹,吹得她雙眼微瞇,如同一雙狐貍眼一樣。
衛小晶被她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難道是自己這么衛唐鳴舟說話,惹趙云華不開心了。不過趙云華本來就是個醋壇子,長得又不如自己嬌俏,自己又好幾次為唐鳴舟說話,她這是怕了。難怪趙云華自結婚那天開始就一直這么陰陽怪的對自己。
自以為想明白了的衛小晶掩唇笑了,她滴溜溜地裝了下眼睛,半開玩笑的說:“表姐,你該不是在吃醋吧。放心啦,我這是真心想你和姐夫好才給你出主意的,沒有什么其他想法。再說,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為了加強可信度,她還最后添了一句。她知道趙云華死心眼,不給她來點實際的腦子就轉不過彎。
十六冷眼看著她一個人唱獨角戲,轉身離開前只留下一句話。“我覺得車間挺好的,我們家那么多廠子有好幾個車間呢,我還想讓鳴舟多鍛煉下讓他每個車間待上個兩三個月好好了解下業務呢。”
這外面真冷,她可沒這閑工夫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待著一起吹冷風互相用語言刺探打嘴炮,還不如趕緊進去喝一碗趙母今天熬的赤豆糊吧,剛剛出來的時候她就聞到了小赤豆濃濃的豆香味了。
衛小晶被留在原地傻眼,她都已經這么說了,趙云華還在抽什么風?
不過她也不是真好心,她做這些都是為了讓他能在邵思鶯面前說自己的好話,所以才會在唐鳴舟面前表現得溫柔善良,因為邵思文對他那個姐姐特別看重。
“姐夫。”
衛小晶磕磕碰碰地走進工廠車間,這里地上堆滿了各種布料,半成品和等著熨燙的成衣。而唐鳴舟正埋在一堆的布料里面清點,被她這么一喊,才抬起沾滿了布料飛揚出來的毛絨的臉。
“小晶。”
唐鳴舟與衛小晶的關系倒是比起他與趙云華這個正牌妻子來的要好。一是衛小晶長得清秀二是她十分會說話,說得一口漂亮話。
今天這出其實是唐鳴舟故意在衛小晶面前抱怨了幾句,衛小晶立馬心領神會自告奮勇的去找趙云華。
這又苦又累的工作,他是一天都不想干,可他爸硬按著他的頭讓他做。第一周個干下來他每天都直不起腰來,連去思鶯那的時間都少了。
“怎么樣?”他期待的看著衛小晶。
衛小晶被他看得壓力十分大,她一臉抱歉的回看過去,“對不起,姐夫。都怪我沒用,幫不到你。”
唐鳴舟十分失望,不過他臉上還是端著溫文的樣子,柔聲安慰衛小晶:“這怎么能怪呢,趙云華什么脾氣我還能不知道。”
正肚子里有火的衛小晶眼珠一轉,趙云華,既然這樣也就怨不得我了。
“我表姐真的是太固執了,我和她說了那么多,她竟一點都不心疼姐夫。姐夫,你們是不是吵架了阿?不然表姐怎么會和故意整你似的?”
果然,唐鳴舟聽后臉上閃過一絲恨意。
趙云華那女人不僅讓他歸還結婚禮金,當時明明說好是給他的,現在卻反過來說是借他的。如今更是趁機報復他,真是歹毒的女人,難怪長得丑。
“那個女人。”說到一半,他連忙噓聲,看了眼四周沒人后才放心。這個工廠很多人是鎮子上的人,一不小心就會傳出來點什么。
衛小晶心中暗爽,我看你趙云華還怎么得意,一個被自己深愛的老公唾棄的女人。
......
外面秋風瑟瑟,天氣陰沉,狂風摧枯拉朽般的橫掃著路邊梧桐樹上早已干枯的樹葉。而室內卻暖意融融,芳香撲鼻,在座的每一位都衣冠楚楚,輕微地談笑聲不時從隱蔽性極好的卡座傳出。
邵思鶯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整理了下發絲,補了點珊瑚色唇膏后雙唇一抿,確保唇色亮澤自然。收回小鏡子后,她又拉了下身上的緊身高領黑色羊毛連衣裙,翹一條腿扭了一個讓身材曲線一覽無遺的姿勢后,才單手托腮,望著窗外。
窗戶的反光讓她知道她要等的人正在走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一道成熟穩重的嗓音從她頭上響起。
這時,邵思鶯才轉頭,假裝剛剛看到他的樣子。
“今天天氣不好,路上堵車了吧。”她體貼的幫來人找了個理由。
“是啊,沒想到半路會突然刮風下雨。”來人隨意的說道,“喝點什么?”
落座后,他拿起酒水單伸手招了下服務員。
“拿鐵不加奶油不加糖。”邵思鶯溫溫柔柔道,同時手中遞過一張餐巾紙給他擦試。“身上淋到雨了,快擦擦吧。”
那個年月四十歲左右,長得端正的男子露出一個笑意,“你真會照顧人。”
邵思鶯也不羞澀,反而落落大方的接受了贊美。
面前這個男人,是她不久前認識的。在一起交通事故中,要不是他拉了自己一把,她現在估計不死也要缺胳膊短腿了。
邵思鶯看了下他手腕上那塊價值不菲的名表,接著又不經意的掃到他的皮帶和皮鞋,以及那件做工精良的套頭羊毛衫。
她心中十分滿意,那天他救她的時候,穿著一件用料考究的名牌風衣,為了救她而扔在地上的公文包也是驢牌。
當即邵思鶯借著感謝的名義要了人家的聯系方式,在她若有似無的主動下,兩人漸漸聊的多了點。
這個中年男人是隔壁市一家中型民營企業老板,十幾歲的時候就白手起家,雖然文化程度只有高中畢業,可經過這些年事業上的錘煉,整個人十分有魅力。
最重要的是,他喪偶了!身邊只有一個讀大學的女兒。若再婚后得了個兒子,這個女兒以后給點嫁妝還不是就打發了。
邵思鶯在摸清了解情況后,心思就蠢蠢欲動起來。她不是個甘于貧窮的女人,現在是守著唐鳴舟這個未來不知道如何的前夫,還是另起爐灶?她根本不用做選擇,因為她兩個都要!她只要坐等看哪方優勢更大她能獲利益更多,到時候再拋棄另外一方,這樣就雙保險了。
兩人聊的漸漸火熱,再加上這個男人現在在這邊有業務,經常會親自來出差,邵思鶯一開始半推半就的和他見次面,一來二去,從此兩人來往更密集了。
“你這次出差順利嗎?”邵思鶯含笑著問。
男子喝了口熱氣騰騰的咖啡后點點頭,“還算順利。”
“思鶯,你不是說很想來我家那么走走嗎?我看下周天氣不錯,我們那楓葉山上的楓葉已經變色了,要不要來爬山?”
他突然邀請道。
邵思鶯心中狂喜,她早就想去男人那邊再去確認一番了。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她早就對男人那邊的信息相信個七七八八了,但沒親眼見到,她總是有點不放心。
“你那么忙,會不會太打擾你了?”
她故作為他著想的說。
“只要你來,我當然有空。”男人的話熱絡但又不顯得油膩。
邵思鶯此時才低下了頭,掩嘴笑了起來。
這邊氣氛正好,而心中心心念念只要邵思鶯的唐鳴舟卻有點不好。
……
“你再說一遍!”
唐揚拍著桌子對唐鳴舟吼道。
“我不要去趙家的工廠了!”唐鳴舟對自己父親這么發脾氣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面對的是還是有點害怕。
唐揚陰沉沉的看著他,松弛的眼皮耷拉下來,在冷光燈的照耀下有種森冷之感。此時的他已冷靜下來,又坐到了一邊的沙發上。
“就因為讓你在車間里干活,你覺得苦了累了?”
“不全是,要是我真怕苦怕累,我干個一周就干不下去了。可是我還是去了,你看我的手。”
說著,他伸出自己的雙手,原本白皙細嫩的十指現在變得又黑又干,好幾根指頭還開裂了。
湯美齡一看,心疼的連忙過來拉他的手,“怎么會這樣!”
她又擼起兒子的衣袖,看到手臂上到處青紫,嘴里喊著:“天哪!這趙家也太過份了!”
唐鳴舟今天故意多做了一些重活,讓自己看上去慘一點。
“我本以為這是趙家真是有心帶教,我自認在這一個月內也學到了很多,今天就問趙云華什么時候能做點有技術含量的,哪只她一口回絕,竟是讓我要一直待在車間。”
他看了眼隨著他的話臉色越發陰沉的父親,接著道:“她就是故意在戲弄我們,根本沒想著讓我接觸核心,他們趙家是在把我們當貓耍。”
唐鳴舟見他父親聽到這句話后臉色整個都變了,最后加了句:“爸,我知道你對我有很高的期望,我也一直在努力,可是你看看趙家現在做的這一件件事情,先是拉著林惠杰逼迫我們稀釋股權,接著又把我喊去當苦力,他們分明是有所圖謀!說不定他們讓趙云華嫁進來,也是有預謀的!”
雖然十六代替趙云華后,確實是想毀了他們唐家,可明明一開始他們自己貪圖趙家錢財,求取趙云華后想要吞并趙家,現在被唐鳴舟說得冠冕堂皇,好似他們唐家是受害人一樣。
湯美齡倒是覺得趙云華十足蠢笨,趙家即使要動什么心思也不會傻得找個這樣的幫手;而且自己兒子這么出色,那個趙云華肯定是思慕已久才想著法子借機嫁進來。
“不會吧,我看趙云華那樣也不是個聰明人。”
“她是不聰明,可她無知又惡毒,只要她能搞得我們家雞飛狗跳,家門不和,放在生意上的心思自然少了,他們也就能乘虛而入了。”唐鳴舟強辯。
“好了!”唐揚停下手中盤著的核桃,將兩顆被盤得好似要流油似的核桃放在桌上。
“趙家那邊你先別去了。”見唐鳴舟面露欣喜,他又接著道:“你最近別往那個女人那跑,等事情成了,還怕沒時間嗎?”
這話!難道是他爸同意以后自己和思鶯復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