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一整年,我們誰也沒有提那件事。我倆之間似乎什么也沒有過一樣。
一晃眼一年過去,快期末了,軒轅告訴我他爸要給他轉到城里的初中讀書,這樣他才有希望上一個好一點的高中。此時我才明白我們上的中學或許是鎮上最好的(盡管我們鎮上只有兩所中學),但放到市里來看基本上是吊車尾,更不用說省里了。我嘴上說著讓他加油好好學,心里卻難受得很。
考完試,我們都意識到在一塊兒的時間不多了。于是,我倆瘋玩了一整個暑假。我們爬樹,爬山,釣魚,玩滑草(我們這邊有一小片山,背面是一個長滿草的斜坡),打鳥,踢易拉罐,游泳,彈玻璃球,但我們唯獨沒有去林子里抓蟲子,而且根本連林子都沒去。當時鎮上不少小娃都趁著暑假的晚上打著手電筒去林子里摸知了猴,幾次有人叫,我倆都沒去。
后來,暑假就要結束了,我倆在鎮外面的公路上分別,他家當時是鎮上為數不多的自己買了小汽車的。
我只記得那天早上他把我從家里叫出來,說他要走了。我倆說說笑笑走到鎮口,他家的車就在那兒停著,锃黑發亮的,有點晃眼。他爸在車邊站著,他媽媽大概是坐在副駕駛座上。
他說:“我走呀,拜拜。”
這時古叔叔說也可以載上我,去城里轉一圈再把我送回來。這幾天還有馬戲團表演,我和軒轅還可以再一塊玩玩兒。
我說不用了,謝謝叔叔,拜拜。
他說:“拜拜。”
然后我們互相招了招手,他就上車了。我也回頭往鎮里走,一路直接走回了家,連平時必須停下來翻一翻的舊書攤也沒看一眼。
暑假結束后,我還是沒怎么寫作業,加上期末考試的成績很差,老師讓我必須叫家長來和她談話。當時我父母基本沒什么聯系了,我也很久沒去過我爸的出租屋了,鬼使神差地,我沒告訴我媽,而是偷偷搭公交,趁放學去了鄰鎮。我爸在那兒貸款開了個小鋪子,賣日用品,我就在那兒見的他。
見我來了,他很高興,把我拉進屋里,給我炒了兩個菜,熱了饃叫我趁熱吃。吃著飯,我就把老師的話跟他交代了,還撒了謊說我媽不愿意去,只能他去了。
他聽了后眉頭皺了皺,說我怎么能考這么差,我就告訴他說當時軒轅告訴我他要到城里去上學了,我怕見不到他,就和他多玩了幾天。
我爸聽了,沒再說什么。
晚上我回了家,我媽問我去哪兒了,我說去山里玩了,她又問怎么茶幾上放的零錢沒了,我就說沒見,不清楚。那會兒急著出門,我把茶幾上的錢全抓了起來,約摸有十來塊,現在除了花掉的那一塊全在我兜里待著。
她說都玩了一暑假了,該收收心了,上初三了,離中考也不遠了。我說好,就鉆進自己的屋子里,趴在桌前看起白天向同學借的小說。
第二天下午,我爸準時來了,他和老師談了好久,我在門外一直聽著。老師從我的上課表現一直聊到我考試成績,說我不如初一那么認真了,我爸就把軒轅的事告訴了她,還拜托老師多照顧我,最終,他把帶來的一兜子水果給了老師,老師收下了,說一定看好我。從辦公室出來時,我爸給我比了個OK的手勢,我倆都笑了。
他把我送到家門口,還是沒進去,又讓我別告訴我媽他來過,就離開了。我進屋時,我媽在做飯,我就回自己屋里了。
飯好了,她叫我出來吃飯,我才發現桌上擺了三副碗筷。
“你爸呢?”她問我。
我趕忙出門去追,跑到公交車站,看見公交車已經冒著黑煙駛遠了。
就這樣,我的初三便在小說和漫畫間消磨掉了。高考,我考上了城里一所爛高中,正當我以為可以和軒轅重聚的時候,他打電話,問我考到哪兒了。我告訴他,我考到城里的高中了,他那頭沉默一陣,說他爸非讓他報省里的高中,他就報了最差的那一個。
這下我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