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小娘

“卿哥兒，乖，來，先把藥喝了，不然等下就涼了?！?

見西門卿不再糾結名字的問題，小夫人慈愛地從丫頭手中接過藥碗，搯了一勺，放唇邊親自試了試溫度，才送到西門卿的嘴邊：

“乖乖，張嘴，吃了藥，才能早點好起來。“

這種呵護備至的關愛，西門卿有點吃不消：畢竟他的靈魂已經不再是那個小小的西門卿哥兒，怎么說也是一個幾十老男人。

這種小兒姿態的享受，對于一個心理正常的人來說，真的是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

簡直近乎一種難堪的精神折磨了。

“謝謝娘親，我自己來?！?

就著勺子只喝了一勺小小半口，西門卿就主動端住了湯藥碗——湯藥溫度正好，只是太苦了，比苦膽還要苦上幾分。

要是一勺一勺細品慢咽，這苦味不知要加重多少倍。

男人嘛，喝藥，就應該和喝烈酒一樣，還是一口悶顯得豪氣爽利些！

武大郎例外！

見卿哥兒伸手端住藥碗，小夫人遲疑了一下：以往卿哥兒生病，每次吃藥都不自覺，就算她苦口婆心親自喂，到最后喝下的往往沒有糟蹋的多。

剛一猶豫，小夫人就聽到卿哥兒懂事的話語，她這才松開手。微微有些擔心，生怕卿哥兒像以前一樣裝作失手把湯藥碗給扔到地上。湯藥灑了事小，關鍵是卿哥兒的身體耽擱不起。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藥苦口利于病。

西門卿還是知道的，現在這副身體，走路像在天上飄，虛得可怕，如果沒有湯藥的滋補，估計隨時都有掛掉的危險。

生命來之不易，且行且珍惜！

強忍著苦味，屏氣張嘴，一下全倒進了喉嚨。直覺一道苦水順著喉嚨直接裝到胃里，苦得他干嘔了幾下，要不是咬牙忍住，估計剛咽下的湯藥全給吐了出來。

卿哥兒真的長大了！

小夫人現在對這卿哥兒更是越看越順眼，忙從丫鬟端著的托盤里捻了一塊黑糖送到卿哥兒嘴邊：

“小乖乖，趕緊吃塊糖甜甜嘴?！?

一塊黑糖入口即化，甜味擴散，下肚，終于好受了許多。

“卿哥兒乖乖，把嘴張開，吃點糖糖！“

又是一捏送到了唇邊。這種寵溺親情轟炸，又一波接上來。西門卿有些吃不消，只是已經送到了嘴邊，再躲避就顯得有些矯情了。只好難為情地張開嘴巴，又享受了一次母愛。

“干娘，你剛才誤會卿哥兒了。剛才卿哥兒也不是有意冒犯干爹名諱。卿哥兒有些頭疼，可能是傷了心智，以前的事都記不起來了?！?

眼見小夫人西門卿母子二人母慈子乖的親情流露，西門庸心底實在不是滋味，在一旁插口解釋，看似好心，實則暗示西門卿的腦袋出了問題。

嗯，還有這事？不會壞了腦子吧？那可如何是好？

聞言，小夫人眉頭大皺，伸手輕撫著西門卿的腦袋仔細端詳了一陣，沒有發現什么異樣的地方。只是覺得眼前的卿哥兒好像穩重了不少，不像以前很跳脫輕佻，聰明外露，小皮猴一樣，幾乎沒有安靜的時候。隨即又想到那床蓋在身上的被褥，加上剛才那種乖巧的表現。暗自思索道：

和以前相比，還是現在的卿哥兒更惹人疼愛些。

“小乖乖，昨天怎么不見你跟小娘說呢？現在頭還疼不疼？要不要叫胡大夫過來看看？“

小夫人說著，搬了西門卿的腦袋在懷里輕揉著。

“頭不疼了，娘親，只是什么都記不起來了。心里一片空白。“西門卿實在不習慣這種親近，掙開腦袋解釋道。

“記不起了沒關系，也可能只是暫時想不起來。小乖乖，你向來聰慧過人，以后慢慢來就是，總能記起來的。小庸，你學問好，見識過人，平常有空了常來教他一教。”

“是，干娘，我記下了。干娘放心！我一定讓卿哥兒早日恢復到以前活蹦亂跳健健康康的樣子。”

“嗯，很好，只要你們兄弟倆好好的，互相扶持，我和老爺也就放心了?！靶》蛉藵M意地點點頭，又笑著對西門卿道：”小乖乖，不可再叫我娘親了。叫我小娘就行了。“

??？

西門卿怔了一下，小娘？自己是小娘養的？這不是罵人嗎？

“卿哥兒，好叫你知道，我不是你娘親。你娘親姓高，也是大戶人家的閨女。我不過是你娘親的貼身丫鬟。小姐臨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那時你還小，才一歲多一點。當時小姐再三叮囑我，要我好生照看你。小姐說不求卿哥兒你平步青云，成達官顯貴，只想你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快快樂樂的按著自己的意愿活一生就行了……以后，你只叫我小娘就行了。“

小夫人鄭重的解釋道。

從一歲多的小娃娃撫養到現在，期間付出的辛苦何其多？

生恩不及養恩重。

更何況，從眼前的情況判斷，小夫人的確很疼愛自己，以至于過分溺愛了。不然，也不會縱容到小小年紀就命喪青樓的地步。

一個無多少見識的母親，自然難以界定寵愛和溺愛的界限，往往會在不經意間驕縱了子女，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但不管怎么說，這份母愛是不摻假的，是值得尊重的。

就沖著這一份真心，西門卿覺得叫小娘過于寡恩了些。

“娘親，雖說你只是娘親的身邊人，從來養育之恩大于山，你當得起娘親這個稱呼。以后還叫你娘親?！?

“不可，卿哥兒，你長大了。小姐就是小姐，丫鬟就是丫鬟，你肯叫我一聲小娘，我也就心滿意足了。你若叫我娘親，我承受不起，這樣置小姐于何地？再說被知情人知道了，總會說小娘我逾越了本分，連最基本的禮儀都沒教給你。卿哥兒，以后切莫亂叫了，你也長大懂事了。別讓小娘內心不安?！?

聽小夫人說的鄭重，西門卿只好點點頭，答應了小娘的要求。隨口喊了一聲“小娘“，小夫人樂得眉開眼笑的。

西門庸見小夫人和西門卿談笑風生，似乎絲毫不在意西門卿失憶的事，頓時有種挖坑不成，反而殷勤送梯子的感覺。

西門庸盡管有些失落，還是笑著湊趣道：

“干娘，我早就說過，卿哥兒腦瓜子聰明著呢，這是吃一塹長一智。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干娘，你發現沒，現在卿哥兒，不論是性情還是言談，變化可真大，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好幾歲了呢。我敢打包票，長此以往，卿哥兒將來必定會出人頭地，光耀門楣的。“

好聽的話，人人都喜歡聽。尤其是當父母的，更有一顆望子成龍，盼女成鳳的心。只要當面夸贊他們的孩子，絕對能收割一波好感的。

小夫人被西門庸這幾句話一點，先前朦朧的感覺更加清晰起來：卿哥兒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

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小夫人眼里泛起喜悅的淚水。

“干娘，今年卿哥兒十五歲了，等秋天過完生日就是整十六了。老話說成家立業，成家在立業之前，不若早早的給卿哥兒尋摸一門親事。一來趁著年紀小可以盡好模樣好性情的挑，二來也能鞏固一下卿哥兒現在的心性。只要有了家室，想必卿哥兒也不會重蹈覆轍，再像以前那般無拘無束了?！?

西門庸忽然提議道。說完還朝西門卿擠了個邀功的眼色。

成親？

這是傳說中的開局送老婆？

我去！

俺還是個孩子?。》胚^俺吧！

西門卿真想大吼一聲提出抗議，可是想到自己得以借體穿越的根本緣由，只能閉口不言，靜觀事態發展。

“嗯，小庸，你說的在理，卿哥兒是不小了，是到了成親……”小夫人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了胡大夫的話，頓了頓，不動聲色地接著道，“卿哥兒現在大病初愈，成親可以等等再說。不過，先找媒婆問問，有如意的閨女，先把親事定下來，晚個一兩年過門也無妨。小庸，這事，就交給你了?！?

“好咧，干娘，我辦事，你放心，我一定給卿哥兒找個干爹干娘卿哥兒都滿意的俊俏閨女成親?！?

娘親啊，大哥啊，到底是誰要成親？

怎么就不問問俺的意思呢？

最起碼也得問問俺喜歡什么樣子的吧？

隨隨便便就決定別人的人生，這樣做真的好嗎？

西門卿覺得必須要發出自己的聲音了，不然真的成了我的青春你們做主了！

西門卿咳嗽了一下，道：

“小娘，庸哥哥，先不著急定親，我還小，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定親成親這件事還是先放放。現在對我來說，身體健康才是第一位，除此之外，任何事都先不要提，也不在我考慮之內，不然會影響我心情的。心情不好，也會影響身體恢復的?！?

嗯？

這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這還是他們認識的卿哥兒嗎？

這根本就不像他們熟悉的卿哥兒能說出來的！

小夫人和西門庸掩飾不住內心的震驚，過了片刻，還是答應了西門卿的要求，親事，還是等他身體完全好了之后，再說。

小夫人答應的原因在于她忽然想到：這個時候，沒有好人家會把女兒嫁給卿哥兒的，畢竟……

此事，還是再等上一兩年，等事情淡了，更好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