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完課，鐘郁跟前面幾個學生聊了會兒天，等差不多要上課了，才下了樓回到辦公室。

剛才那一幕，給她的震撼和感動可不是一點點。

可能，畢生難忘。

她坐下沉默了許久，然后想起了爺爺。

以前總聽他講，他學生怎么怎么樣，后來也總見他學生逢年過節過來問候他，她只是感慨，天南海北，擋不住學生對老師的一顆真摯之心。

但如今親身經歷，卻更是心明意朗。

她決定，以后更要用十萬分的熱情與真心去對待學生，要為每一個人著想，考慮！

她看著桌上那本厚厚的本子，拿過來翻了幾眼。

上面都是學生寫的留言，特別多，每一頁都有，而且不是一句話就結束，大家都認認真真地寫滿了一頁紙。

第一個寫的是王成偉，大致就是祝她生日快樂，感謝她信任自己，讓自己管理班級這些話。

她看了一下就合上，因為舍不得一次性看完，但那種好奇又驅使著自己再看了幾頁，最后還是合起來，等晚上回來慢慢看。

人們對于珍惜的東西就是這樣，小心翼翼的，生怕它會消失，生怕自己會失去。

沒有例外。

坐班結束后，她回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在班上的時候她臉上弄到了一點奶油，她下課之前用紙巾擦了一遍，擦的整張臉都黏糊糊的。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好像變了，又好像和以前差不多，也不知道自己真的長大沒有。

她摸了摸臉，奶油的冰涼觸感已經沒了，但烙印在她心上的暖意依然存在。

她對著鏡子照了片刻，露出了明皙盈盈的笑容。

洗完之后，她用吹風機把剛洗好的頭發吹干，嗡嗡的暖風，吹淡了頭發上的濕意。

她散著頭發去了陽臺，仰頭望去，天邊掛起了一片云霞，絢麗斑斕，迤邐綿延在遼遠的天際。

又稍微低了低頭，馬路上，一輛一輛的小車來回馳行，鳴笛聲各不相同。

樹葉紛洋，青了一路，晃動如水波。

兩側行道樹挺然而立，似乎在為來往的車輛保駕護航。

她轉過身，拉開推門，進了屋子里。

李慕下完最后一節課直接回來找她，羨慕中帶著感嘆：“你也太爽了吧，怎么樣，有沒有特感動？”

她坐在沙發上，往后一趟，直接倒下去。

鐘郁走到她腳邊那塊空地坐下，拍了一下她大腿：“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你是不知道當時我那個樣子，特別……搞笑。”

她已經無數次地回想當時的情形，同學們的臉和她自己的表現。

覺得自己應該要保持鎮定，而不是差點哭出聲。

可當時那個情況，她真沒忍住。

李慕把雙手靠在腦后，閉上眼睛，緩緩開口說：“我也不知道他們會這樣啊，陳遠那學生早就問過我你的生日，我差點都忘了。”她又說，“你班同學唱歌厲害啊，我在樓上都聽到了。”

她剛才第一節課在十三班上課，那班上的同學一個個的，特安靜，都在聽樓下唱歌，臉上好奇又帶著點躍躍欲試，好像也想開口唱。

“他們真是……我都不想離開他們了。”鐘郁捂著臉，莫名地感到煩躁，好想陪著他們到高三畢業。

李慕睜開眼看著她說：“鐘郁，你要知道，這是必然的，不是今年，明年也是一樣，是沒辦法改變的。”

鐘郁默然。

李慕說得對，也許在明年，她會更加舍不得這些學生，但舍不得又能怎么樣，還不是一個個都要離開，就像她當初讀書一樣。

同在一起學習了里面的伙伴轉眼就各奔東西，可能從此以后都見不了面。

她高中班主任說過，畢業后，班上的人就聚不齊了。

她當時還不以為意，等真的畢業以后，她才發現，老師是沒有騙人的。

有些同學，她自畢業后，就再也沒有見過。

“行了，我也該準備準備，我們幾點出發呀？”李慕從沙發上坐起來，頭發都變得亂糟糟的，一小撮還翹起來，在中間形成一個圈。

鐘郁打開手機，說：“等電話吧，大概再過一個小時。”

現在五點四十左右，顧承源說六點半過來接她。

“那我可以去洗個頭發。”李慕直接跳起來，沖她眨了一下眼，“再穿得漂亮一點。”

“行啊，能多漂亮就穿多漂亮，把在學校穿不得的裙子都找出來，挨個試一遍，找一身最好看的。”

“去你的。”李慕嗔視她一眼，笑道，“我是去玩，不是去相親，再說，今天主角是你，所以你才要穿得最好看才行，話不多說，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知道了。”裙子什么的她反正又不缺，今天晚上她準備要穿的衣服早就想好了，一條墨綠色長裙，外邊在加一件黑色外套，又方便又保暖，完美！

這春天晚上還是挺涼的，她可不敢直接穿身薄薄的裙子出去，怕回來時直接凍僵掉。

李慕倒是不怕冷，她回去換了條裙子，摸起來還很冰。

看來她比較能扛凍。

鐘郁提著包把門鎖好，再挽住李慕的胳膊，試圖傳遞給她一點溫暖，雖然不知道這溫暖她是不是真的想要。

下了樓，天色暗了下來，路燈已經亮了整條街。

顧承源看起來已經等待多時，正在無聊地轉著車鑰匙，站在一顆大樹底下發呆。

鐘郁悄悄跑過去，打他左邊的肩膀，然后身體一移，移向右邊。

結果顧承源直接轉到她所在的位置，盯著她看了片刻，笑著說：“鐘老師今天真漂亮！”

哇，會夸人！

鐘郁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悅，眉開眼笑地說：“你很會講話，我很開心。”

決定獎勵他一次自己原諒他的機會。

旁邊李慕看著他們直搖頭：好想我男朋友，你在哪里！

因為顧及李慕，鐘郁和她一起坐在了后座。

兩個人靠得很近，在一起竊竊私語。

李慕瞪大了眼，從剛才見面但現在上車，心里的驚嘆就沒停下過。

她湊過去，在鐘郁的耳邊小聲說：“你朋友賊富裕，人又帥，對你還好，不考慮考慮？”

她瞧著兩個人可是般配得很。

鐘郁蹙著眉頭，沒有說話。

“好了好了，我不問這個了。”李慕見她變了臉色只好轉移話題，“我們還要多久才到？我想去廁所，下午喝水喝多了。”

鐘郁臉一抽，這才出門不到十分鐘。

不過，她又很理解。

她和李慕在別的方面或許還有什么不同，但這喝水和去廁所的頻率，倒還真是好朋友，兩個人一整天的，除了上課喝水就沒停過，一下子又去倒水，感覺辦公室水的飲用，她們兩個貢獻了很大的一份力。

鐘郁朝窗戶外面看了幾秒，天已經黑了，也不太能看清，尤其是對于她這種有點路癡的人來講，更加不好說。

她手撐著下巴，思量了一下，說：“大概還要一段時間，你再堅持一下。”

這個大概……表示自己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