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講明酒吞童子為何能夠在所有妖怪傳說中都如此出名，我們還是要先把目光轉回到遠古，說明一下人族成為世界的主宰之后，惡鬼們究竟去了哪里。”

“自從先祖們掌握了祭祀與祈禱的技術，人類就有了對抗惡鬼的手段。盡管單個惡鬼很強，但與我們人族能夠生兒育女不同，惡鬼數量的增長極其緩慢，相比人類來說是壓倒性的少數。”

“長久以來的習慣尤其是低下的智慧，使得惡鬼們沒有族群和合作的意識，反而形成了獨特的“領地”意識。雪宮汐，你應該知道領地意識是什么意思吧？”

雪宮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知道，獅子、老虎等食肉動物處于食物鏈的最高端，需要一個巨大的獵場才能為他們提供充足的肉食，否則就會餓死。領地的大小和不被侵犯關乎自身生死存亡，也關乎競爭配偶的權力，所以這些食肉動物具有非常強的領地意識，會將自己的生活區域視為自己的‘領地’，入侵其他同類的領地無異于宣戰。”

八千代點點頭：

“沒錯，惡鬼們的強大讓他們在上古時代成為了地面的主宰，但低下的智力，稀少的數量，單打獨斗的生活方式，對人族新掌握力量的無知……這些弱點成為了摧毀千里之堤的蟻穴。”

“憑借數量和組織力上的優勢、計謀和神力附著的武器，人類將各個領地的惡鬼逐個擊破。盡管惡鬼的戰斗力極其強大，每次作戰都會損失大量戰士，但是惡鬼們各自為戰，不用擔心殺死一只鬼以后會有其他鬼出面報復。”

“從惡鬼手中獲得適宜生活的土地以后，人族便在當地聚居。為神明建立起神社并定期參拜供奉，增強神明的力量；在聚居地的周圍立起高大的圍墻，并通過符咒、注連繩等方式構造防御結界；制作附有神力的武器，休養生息，繁衍子嗣，訓練巫女神官和士兵們準備下一次戰斗。如果有游蕩的惡鬼來犯，防守比進攻要更加容易，來自鬼的反撲無法對人類的繁衍造成傷害。”

“等到人族在當地繁衍壯大，土地不夠用需要遷徙時，便集結軍隊，進攻另一個更加強大的鬼，搶奪更大更優質的土地。繼續結社筑城，繁衍生息。如此循環往復，蠶食鯨吞，人族神社覆蓋的土地越來越廣，惡鬼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最終只能被逼退到人族不愿意生活的窮山僻壤之中。”

“從白天夜晚隨意行動到后來被人族殺的只能在容易隱匿蹤跡的夜晚出現。而且只敢襲擊落單的人類，從數量眾多到十不存一乃至百不存一。”

“回想一下世俗界的妖怪傳說你就能看出些端倪——雪女的傳說，主要發生在人跡罕至的雪山；雨女的故事多半是在同樣陰暗能見度低的下雨天；濡女則多出現在無人海邊，襲擊落單的船夫；姑獲鳥總是在夜晚出沒，還只能針對沒有抵抗能力且沒有父母看管的嬰兒……其實世俗界的傳說故事有時候也是能夠反應一些歷史的真相的。”

雪宮汐靈光一閃：

“所以八千代婆婆，如果這些妖怪傳說中隱藏著一些真相的蛛絲馬跡，那么是不是酒吞童子的傳說也是這樣？”

八千代微笑著點點頭：

“你倒是明白地挺快，沒錯，酒吞童子的傳說故事也不是完全捏造。同樣有著些許接近事實的部分，只是在細節上可能和你聽過的故事完全不同。”

“自從惡鬼被人類趕出世界的主舞臺之后，惡鬼的活動減少，人們也再難見到他們。人類的繁衍速度很快，大概每過二十年就會有新的一代人出現，當年那一批與鬼作戰的人們百年之后，鬼的故事便逐漸成為遙遠的傳說，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只有神社關聯人員仍然保留著古老的傳統，主持供奉神靈的儀式。還有少量的戰士、智者繼續堅守崗位，傳承先祖留下的知識，也解決一些天然形成的怨靈造成的問題。”

“這些人，自稱陰陽師。生者為陽，死者為陰，人鬼殊途，陰陽兩隔，驅鬼除靈，平衡陰陽，是為陰陽師。其中也包括我們這樣的神社的巫女神官們。”

“流傳自太古的傳統雖然逐漸被遺忘，但還是在人們的生活中留下了些東西，比如每到豐收的季節，冬季農閑的季節，人們依然會舉行祭典，只不過現在不是為了補充神明的力量以抵御惡鬼，而是慶祝一年的結束，祈求來年的豐收以及無病無災。”

“然而，正如狂風過境之后將會留下最強壯的樹苗。經過人族戰火的洗禮，最終留下來的惡鬼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其中甚至不乏少見的具有不下于人類智慧的惡鬼。酒吞童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鬼的生命極其悠長，悠長到迄今為止都沒有人見過自然壽終正寢的鬼。我們至今仍然不知道酒吞童子究竟是什么時候誕生的。但在它于人族記載之中的第一次出現，就是在丹波國大江山一帶。而且它從登場的時候開始，就已經糾集了一群惡鬼。”

“酒吞很強，號稱眾鬼之王的它壓服眾鬼完全是依靠其實力。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鬼的習性就像是各自單獨行動的獅子，能夠將大量的獅子納入麾下成為‘獅王’，必須擁有無可匹敵的實力。酒吞并不缺少這樣的力量，而更糟糕的是他還同時具備極高的智力，戰勝其他鬼以后，他并沒有驅趕他們或是將他們殺死，而是仿照我們人類的組織形式，將惡鬼們集結起來，組成一支惡鬼的軍隊。”

“具備神力的兵器以及降神的儀式只是給予了我們殺傷惡鬼的途徑，就算是在遠古，人族戰勝惡鬼憑借的也是以多打少的數量優勢和各種陷阱。一支純粹由惡鬼形成的軍隊，盡管相比人族的軍隊而言數量稀少僅有百頭不到，但已經足夠恐怖。”

雪宮汐皺了皺眉頭：

“婆婆，方才您降神的時候如此強大，但是聽您剛才所說的話，難道說就算到了您這種地步，還是連最普通的惡鬼都無法戰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