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努力睜開眼,但對面的人,也只是個模糊的樣子。
林生小聲說話。
“林將軍,是我,林生啊,當年在您馬前效力,因腿受了傷,虧得你通融,給小的在這牢房謀了個差事,小的可一直記著您的好啊。“
林大人又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當年的金戈鐵馬。
“林生,哦,林生,記得,記得,你可還過的好啊。”
林大人嘴里的牙大都已碎,說起話來,含含糊糊的,卻努力要咬準了,清晰了。
林生看著自己當年威武無比的恩人,淚流滿面,如果能替恩人受了這份罪,那該多好啊!
“好,好著呢,林將軍,他們也太狠了,把您折磨成這個樣子,蒼天真是不長眼啊,小的也真不知道能為您做點什么。”
“難得,你有這份心。”
“小的,一個獄卒,別的做不了,但傳個信兒什么的,還可以,將軍如有吩咐,小的就是拚了這條命,也定要辦的妥妥的,以報答將軍大恩。”
林生抹了一把淚,挺了挺胸膛,為了自己的恩人,冒再大的風險都值。
林大人拍了拍林生的手,沉默了好一會兒,再次睜開眼睛,努力打量打量眼前這個曾受恩于自己的獄卒。
老天真是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曾經眾星捧月,曾經笑看風云,曾經皇上身邊的紅人,如今卻落到要一個牢里的獄卒幫忙,恐怕也只有這么一個獄卒能幫忙。
說實在的,林大人現在最不放心的有兩波人,一波是他的家人,虧得早早做了安排,但是否已經安排妥當,可是一點信兒都沒有,最怕的就是那個建生,也不知是不是已經平安地逃出去了,那天真的好險,要是落到大理寺手里,那就慘了,建生那受得了這些個刑具,看了,都得嚇癱。
另一波是他的那幾個徒兒,也是他的左膀右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怕是要受他的連累。
但他也只能賭了,家人的信息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那建生也算機靈,就當他已經脫險。
可是那幾個徒弟,什么報效朝廷,什么盡忠職守,都罷了吧,他就是樣子,還是保命要緊,保護自己的家人要緊啊,若是因他而受牽連,生靈涂炭,那他林仁肇死難瞑目啊。
而他自己,以那御史劉大從的架勢,恐怕也撐不了幾天了。這么看,他林大人也就只能靠這個同姓的小卒了,就他這個樣子,想必也不會讓人懷疑。
想了半天,林大人這才開口說話。
“那就辛苦你了……”
林大人艱難地從身上扯下衣服的一角,沾著自己的血,在那塊碎布上寫了兩字,告訴林生,去司馬府將這塊碎布親手交給司馬德章大人,再三叮囑,要小心。
“小的一定帶到!”
林生將那塊碎布揣到身上,跪在地上,給恩人嗑了三個響頭,含淚而去。
聽著林生走遠,林大人已是精疲力竭。
“但愿啊,但愿!“
而那劉大人這一夜都沒睡踏實,一早就來到大理寺,將林生叫來,悄悄問話。
“怎么樣,可有消息?“
這林生將昨兒晚的事合盤托出,從懷里掏出那碎布,呈給劉大人。劉大人急忙將碎布打開,看著上面的兩個字,愣里沒看懂。
“只有這些?!“
劉大人滿腹狐疑,該不是林犯看出了什么破綻,將這個獄卒給涮了?
“是的,大人,這前前后后,我都給您交待了。”
“你是說,林大人讓你將這信兒送到司馬府?”
“是的,大人,我聽得真著呢。”
司馬府,司馬德章,九門提督?……
這下來真是有好戲了!
劉大人暗暗一笑,吩咐林生,照林將軍的說的做,馬上就去。林生前腳走,劉大人就召集人馬。
“來呀,升堂,提林犯!”
本來是兩個光膀子的衙役要將林大人從牢房里架出來,可林大人硬是站直了身子,大義凜然地,一步步走進審訊室,這讓劉大人暗暗地敬佩。
劉大人一拍驚堂木。
“林大人,這刑也用的差不多了,你呢,就召了吧,一了百了,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林大人直挺挺站著,兩只眼睛努力盯著面前的劉御史。
“多謝劉大人美意,只是你讓我召什么,我又犯的是哪條罪?”
“結黨營私,圖謀不軌。”
“結的什么黨,營的什么私,圖的什么軌?”
劉大人索性將那幅畫像丟在林大人面前。
“鐵證如山,你還想狡辯。“
林大人耷拉著眼皮,瞥了一眼那幅畫。
“你還別說,畫的真不賴,只可惜你劉大人,虧你還是辦案多年的御史,這分明就是中了人間的離間之計啊!“
林大人哈哈一笑,不住地嘆息。
“真是枉為御史,枉為仁臣,被人利用,還自以為是!“
“大膽狂徒,竟敢戲弄本官,來呀!……“
其實他劉大人也知道,林大人這不是在罵他劉勛,而是在罵那些個奸臣,嘆的不是他劉御史,而是嘆當今皇上,可這會,他必須裝的一本正經。要知道,這畫像不是別人給的,而是那個手持上方寶劍的韓尚書。
今天用的刑,又換了新花樣,這東西,先是燒的滾燙滾燙,用刷子粘上這黏糊糊黑亮亮的東西,敷在身上,再用力一拽,連血帶肉的,就是一大塊,硬生生就從林大人身上撕了下來,疼的林大人哇哇大叫。
那幾個動手的大漢,都呲牙咧嘴,要看不下去。
幾塊下來,林大人就昏死過去,審訊的人再用涼水往身上澆,一桶不行,兩桶。
過了好久,林大人才慢慢醒過來,只是眼睛看什么,已經完全模糊了。
劉大人湊到近前。
“林大人,你這么硬撐著,我也沒辦法,皇命難違啊,也不怕你不著,你的同黨我們也都抓到了,而且他已經將你供出,木已成舟,看你如何抵賴。“
“同,黨?“
“是啊,咱就來個當面對質,如何,將林犯壓上來!“
林大人一揮手,一個人被兩個大漢老鷹抓小雞似的就給提溜進來,扔到了林大人跟前。
“小小獄卒,膽大包天,竟敢替朝廷要犯通風報信,還不從實招來,你受何人唆使,給這林犯傳的什么信兒,傳給誰?“
劉御史厲聲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