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漢奸之路
- 卒吃車
- 淮南小枳
- 3595字
- 2020-04-22 19:51:30
午后,剛剛從偽定國軍地盤返回的錢路權回到了聚海豐酒樓,并向方岳峰匯報與“黃雀”接頭的情況。“黃雀”是新四軍豫鄂挺進縱隊情報部打入偽定國軍第一師的情報員,目的是為刺探重要軍事情報。
縱隊情報部最開始與一六五團接觸是因為黃仁杰主動找到了地下黨,又輾轉找到了縱隊情報部并表達了脫離偽軍的愿望,所以與其說是縱隊策反一六五團,不如說是一六五團主動投誠。
鑒于一六五團主動表達誠意,縱隊情報就沒有啟用“黃雀”,而是直接從大別山根據地派出情報員與黃仁杰接觸。本來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卻不知為何突然走漏消息,讓雙方接觸工作戛然而止,不僅如此,還連累黃仁杰被軟禁在偽武漢綏靖公署。
緊急之下,縱隊情報部讓方岳峰想辦法營救黃仁杰并協助一六五團投誠。方岳峰考慮到日軍憲兵隊沒有掌握確切證據,就想到一招渾水摸魚之計,辦法就是讓人繼續向日軍憲兵隊假報一六五團的兄弟部隊也有反叛跡象,然后讓日軍憲兵隊疲于應付并作出誤判,以達到掩護黃仁杰和一六五團的目的。
縱隊情報部研究以后認為方岳峰此計可行,就啟用了“黃雀”暗中完成這個任務。然后為便于漢口情報站了解相關進展,在月初縱隊情報部又命漢口情報站直接與“黃雀”接頭,這才有了錢路權去摸清情況一事。
在方岳峰的辦公室里,錢路權將“黃雀”所做的工作詳細地向方岳峰說了一遍,方岳峰則在考慮和品味著其中的細節。
“你是說還有一個營也有爭取的可能?”
錢路權答道:“是的。‘黃雀’說那個營的營長一直對他的上司多有不滿,平常的言談也比較反感日本人,所以他也注意那個營長好久了。不過這一段時間他沒法去找他,因為現在舉報太多的原因,偽定國軍各部互相的防備心都很重,各團都不讓外團的人進入本團的防區。”
“哈哈!”方岳峰大笑一聲道,“這不還是‘黃雀’自己先挑起來的事。”
“‘黃雀’說他自己也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只點了一把火,沒想到整個偽第一師都燒起來了。”錢路權也笑了起來。
“燒起來好,燒起來日本人就摸不準一六五團的情況了。不過從這件事也能看得出來,偽軍各部之間的矛盾重重,這樣的部隊是沒有多少戰斗力的。”
“‘黃雀’還說,他感覺偽定國軍要換主人了。”
方岳峰卻道:“已經換了。我是昨天知道的消息,經過南京汪偽政府的統一協調,偽武漢綏靖公署主任趙成翔將親任偽定國軍司令,而且偽第一師師長汪不清已經在私下場合表示將全力服從趙成翔的指揮。”
這個消息是杜云告訴他的,杜云剛參加了一個日商酒會,有個日本陸軍特務部的軍官喝醉了就說了出來。
“難怪‘黃雀’說感覺不對呢。不過這豈不是說偽武漢綏靖公署剛成立幾個月就把偽定國軍整合到麾下了嗎?這速度有點快啊!”錢路權露出一絲憂慮之色。
“你放心,日本人不會坐視不管的,他們怎么敢把所有的偽軍都交給一個機構?這八成是汪偽政府跟日本人協調的結果,畢竟既然偽武漢綏靖公署已經成立,當然不能只做一個空架子,多少要給點兵力充個門面。不信你等著看,偽武漢綏靖公署頂破天也只能掌握這幾個師了。”方岳峰的語調帶著一絲不屑。
“說的也是。日本人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方岳峰又說道:“好了。‘黃雀’的任務完成的不錯,黃仁杰過幾天應該能放出來了。你這兩天跑來跑去辛苦得很,吃完飯下午就別忙了,睡個午覺吧。”
錢路權擺擺手說道:“午覺就不用了。我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上次說的那個周凱,剛才我路過他家時看到已經換了一個人住,我一打聽才知道他已經離開漢口去找他爹娘去了,這個事你知道嗎?”
“他是走了,我也去問過。”方岳峰略加考慮還是決定等時機成熟一些再告訴錢路權真實情況,雖然錢路權基本上相當于他的副手,但是紀律就是紀律,像這種可告訴可不告訴的情況就得保守一些。
錢路權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這么好的苗子!”
方岳峰安慰道:“好在我們還有兩個備用人選也不差,你再好好暗中觀察一下。”
“也只能這樣了。好了,我上去吃個飯。”錢路權起身說道。
“去吧!”
……
晚上,在法租界的一間小酒吧里,肖亞軍獨自一人喝著悶酒。
肖亞軍最近過得很憋屈,因為自從美林商行那一次任務之后,陳文就不怎么相信他了。一開始他還總在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但直到昨天早上,他的一個競爭對手被陳文派出去執行任務,對手在路過他的辦公室門口時給他投了一個挑釁的目光,才讓他百分百地確定他失寵了。
放在以前的日子,雖說他不是陳文面前絕對的紅人,但最起碼陳文會隔三差五地叫他過去,要么布置任務,要么向他咨詢對一些任務的看法,而這樣的事情自從他們去W機場抓了一個軍統間諜回來之后,已經好幾天沒有發生了。
肖亞軍也不傻,他能想到問題的緣由是美林商行的行動出了差錯,伍島進大發了一頓火,之后他就感覺陳文在有意無意地疏遠他。對于這一點,他感到尤為冤屈,因為在他看來當時幾個參與監視美林商行的人都非常可靠,不可能有人泄漏消息,他唯一想到的可能是參與的日本憲兵不小心走漏了風聲,但這個理由不說別人無法相信,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事業上已經不順,他卻沒有退路可言,在別人眼里他是人人喊打的漢奸,但他卻自認為是生活所迫,他有妻兒要養,有病母要照顧,這些都需要開支。在加入陳文組之前,他是一個窮教書的,整天被校長欺負,被漢奸欺負,被日本人欺負。直到有一次他在學校里遇到執行任務的陳文,陳文見他相貌不凡又有才學就向他伸出了呼喚地雙手,而他幾乎沒有任何考慮就答應了。
在肖亞軍看來,他無論如何選擇都擺脫不掉當漢奸的命運,即使當初他留在學校當教師,但由于武漢已經淪陷,如何教書育人就不是學校說了算,而是日本人說了算的。開始是他們一群老師被強制參加偽教育局組織的各種親日培訓,然后整個漢口乃至武漢的教育都被納入日本人所謂的“大東亞教育體制”的軌道,他們被要求在教學中強調“中日民族要拋棄狹義的民族主義,講求親仁善鄰,以完成共存共榮的歷史使命”。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自認為即使他安心地當一個教書先生,教出來的人也多半會成為漢奸,所以還不如直接投敵,雖然也是漢奸,但好過整天被人欺負。
加入陳文組之后,起初肖亞軍的處世之道是明哲保身,所以他處處慎言慎行,不幫忙出謀劃策,也不熱心于搜捕抗日分子。但老奸巨猾的陳文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就逼迫他繳納了一份投名狀,具體就是處決兩名“包庇”抗日成員的市民。他無奈之下只得照做,卻沒想到第二天馬上就被獎勵三百元錢!
突如其來的獎勵讓肖亞軍很是震撼,因為這比他之前教書兩個月的工資還要多,而要做的事僅僅是處決兩名不聽話的市民,這錢比他教書的來得容易太多。在那個夜里他失眠了,在經過整整一夜的思考之后,他就決定與過去徹底告別。
自此以后,他就拋棄了心底最后的一點良知,處處唯日本人馬首是瞻,一心鎮壓抗日人員,并與陳文組里其他一些隊員或明或暗地較勁爭功,漸漸地他受到陳文的青睞和重視,陳文也開始交給他更多更重要的任務。
以前欺負他的校長和漢奸們再見到他時卻變成一副低聲下氣,唯唯諾諾的模樣,讓他感到解氣的同時也無限風光,不過他已經不屑于跟他們計較了,只是他在風光的同時常常感慨沒跟錯人。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卻因為突然的一次任務失敗就不再被信任了,這讓他一時手足無措,因為自從他選擇當一個真正的漢奸以來,他就已經決心拋棄除了家人以外的一切東西,斷絕了所有的后路。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孤單和彷徨,更要命的是他已經沒有任何力量改變這一切,他唯一的期望就是陳文重新信任他,但這個期望在目前看來有些一廂情愿。
肖亞軍在酒吧里一邊喝酒,一邊回想著一幕幕往事,卻沒察覺時間已經到了十點多鐘,酒吧開始打烊了。
一個醉醺醺地酒鬼在結完賬后,踉踉蹌蹌地往門口走去,但那酒鬼在路過肖亞軍身邊時突然被桌腿絆了一下,然后一下子就壓在肖亞軍背上。
突如其來的重量讓肖亞軍嚇了一跳,他條件反射般地摸到腰間,才發覺沒有帶手槍。不過他扭頭看到是一個醉漢時才心下稍定。
“滾!”肖亞軍大喝一聲,并將那醉漢推開。
那酒鬼醉眼迷離地看了肖亞軍一眼,也沒有吭聲就直接出門而去。
“真晦氣!”肖亞軍無比煩躁地罵了一句。
這時一個服務生走到肖亞軍跟前說道:“不好意思,先生,我們該打烊了。”
肖亞軍已經清醒了不少,他看了下手表才發覺時間已經很晚了。
“我馬上就走。”肖亞軍又將最后一口酒喝完,才起身到柜臺去結賬。
但就在他付錢的時候才發現兜里多了一個硬紙條,他將那紙條展開一看,上面竟然寫著:“如果想知道美林商行行動中誰是真正的臥底,請于明天晚上七點半到花樓街友善旅店二零六房間,我有鐵證,價錢是一千元錢和一臺一千兩百千周波的收音機。”
看到美林商行四個字,肖亞軍的酒意一下子就消散了,他立即就明白紙條就是剛才那個醉漢趴在他身上時放在他兜里的。
肖亞軍急忙追出酒吧來到大街上,但舉目一看四周空蕩蕩的,哪還有什么人影?
而緊接著酒吧的服務生也追了出來,并把幾張鈔票交給肖亞軍說道:“先生,找您的錢!”
肖亞軍抽了三張揣進衣兜之中。
“剩下是你的小費!”
“謝謝先生!”那服務生欣喜地朝肖亞軍鞠了一躬。
但肖亞軍連頭都沒回一下就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