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很暗了，由于是冬天，平原上也沒有螢火蟲帶路，但穿著黑羽絨服的漢子還是滿懷自信地向白夾克男人的方向走去。

張乾宇俯身趴下，從狙擊槍的瞄準鏡里看到楚煊赫的位置，射出了一顆又一顆的子彈，這是第一波射擊。

然后他向前奔襲，扛著的狙擊槍變成通用步槍，這時他的視野里已經出現了楚煊赫的身影，又是幾顆子彈脫膛而出，這是第二波射擊。

他不做停歇，輝子又變成霰彈槍，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百米，射出了殺傷力極強的霰彈，這是第三波射擊。

他喘著粗氣把格洛克手槍抵在楚煊赫的腦門上，不加猶豫地扣動了扳機，子彈從楚煊赫的腦袋穿過去卻沒迸出一絲血花，張乾宇又不甘心地懟著他的腦袋開了兩槍，這是第四波射擊。

自始至終，從第一波到第四波，楚煊赫從沒挪過半步身影。

張乾宇把輝子扔在地上，拉開羽絨服的拉鏈，敞開懷坐在平原上喘著粗氣：“看來薛子寧說得真沒錯，你真成透明人了。這他娘的打都打不著，我來干嘛？”

“你是來殺我的？”楚煊赫的話風輕云淡。

“對，就是來宰你這個王八蛋的?！?

“因為殺了我就算解除不了馮俊霖和碧眼軍隊的威脅，也一定能動搖馮俊霖的信念，也會為今后你們的勝利做出貢獻?！?

“既然你啥都能猜得到干嘛不去算命掙錢呀！楚大仙?！?

楚煊赫也坐了下來，靜靜地撥弄著腳邊的泥土：“我已經到第三階段了，可以隨意定義破綻與安全，破綻就要打掉，安全就得保護。運行指令也很簡單，腦袋里一想，能力就運作，連代碼都不用寫?！?

張乾宇咿呀地怪叫著：“可別提代碼了，上學時候天天抄你的程序，真不知道那些啰哩吧嗦的語言你是咋整那么明白的?！?

張乾宇平躺下去說道：“當時宿舍里評選誰的能力最弱，除了你棄權之外全你媽投我，腦子都不太好使，爺多厲害呀!”

楚煊赫附和著笑了笑：“其實你的能力還好，你也證明了你是有用武之地的?！?

張乾宇得到認可之后滿意地笑了笑：“嘿嘿，咱現在可是青刺先生，名號響的很嘞！”然后拽了一把楚煊赫的夾克問道：“穿這么少？不冷呀，大冬天的?！?

“晏寧天氣還可以，不比南方冷多少。去年方平死的時候，我穿得和現在厚度差不多?！?

張乾宇笑盈盈地看著楚煊赫：“他娘的，非得提到胖子，再嘮會家常不行呀？王八蛋?！?

張乾宇站起身來拿著輝子再次抵住楚煊赫的腦袋，楚煊赫呼了口哈氣，摸了摸凍的通紅的白凈臉蛋：“其實也有點冷，回去得添點衣服了?！碧痤^來話鋒一轉：“你永遠也打不中我，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撒撒氣不行呀！”張乾宇射出了第一顆子彈。

“你大爺的，胖子跟你同學四年，真你媽下得去手呀！”這是第二顆子彈。

“聽說你把你娘們也殺了？真不是個東西呀姓楚的，處了七八年了吧?！边@是第三顆子彈。

“你爸出車禍那天你在家對吧，不救是吧，真是王八蛋呀！”這是第四顆子彈。

“你沒事閑的弄出這堆綠眼睛的妖怪想干嘛？想征服世界呀？太中二了吧狗東西?！边@是第五顆子彈。

楚煊赫聽不到他的叫罵了，抬起頭笑笑說：“罵累了？”

張乾宇瞪了他一眼：“早著呢，組織語言呢?！?

“也別組織語言了?！背雍掌鹕硐蚝笠惶?，身法靈巧地像個武林高手，和張乾宇拉開了一段距離。

“你不是來殺我的嗎？動真格的吧，這些小打小鬧沒意思，我今天給你這個機會。順便給你指條明路，我的能力并沒有你們想的那樣無懈可擊。

其實一切基于五血靈石產生的能力操控程度都和咱們自己的精神力息息相關。換言之，你想贏我只要不斷出擊，耗費我的精神力，撐得比我久就好了。”

張乾宇放聲大笑道“哈哈，您還真是愛說廢話，老子凌晨埋了一上午地雷，又和馮俊霖較量那么久，剛剛還傻了吧唧地對著你腦袋噼里啪啦一頓瞎打。咋可能比你撐得久，再說了，你那什么莫名其妙的第三階段本來就會讓你的精神力比我強很多倍吧！”

楚煊赫不否認他的說法：“那你不準備動手了嗎？那就回去吧，天色也很晚了，明日不還是有場硬仗等著你嗎？”

“不能走呀，今天老子就算一下傷不到你，也得跟你把命拼凈了。”

張乾宇手中的輝子變成動漫中電磁炮的樣子：“怎么樣，沒想到吧，不光三次元，二次元的咱家輝子也手到擒來?！?

兩道看起來沖擊力極強的藍色激光從電磁炮炮口噴發而出，幾秒之后，星錘平原的地表生出兩條向東拉伸幾十米的溝壑。

楚煊赫的身位降到了張乾宇的腰際，白色的夾克上染了些污泥，但身上沒有一絲的損傷。他抬起頭平靜地說：“無論是電磁炮還是元氣彈，都沒用。所以沒必要白費力氣了。”

張乾宇也不驚訝，傷不到楚煊赫不出乎他的意料，電磁炮又一次變成格洛克手槍：“為什么不像殺方平一樣殺了我？反正在你面前我就像只柔順的小白兔?！?

“你們搞錯了一件事，我殺死方平是為了制造碧眼，這對我來說不得不做的事情，而不是為了滿足自己變態的殺戮欲望。”

“哦，殺蘇穎兒也是為了這個對吧，因為你得關心你創造出的世界與人種是不是可以繼續繁衍下去？他媽的，不關心自己老婆，跑去關心別人有沒有老婆，關心別人生不生得出孩子，這還不夠變態？”

張乾宇突然向天空連開三槍，聲音也放大些許：“楚煊赫，爺今天來殺不殺得了你是次要的。關鍵得讓你明白，你干的那些破事一點兒也不偉大！你不是在締造新世界，就是個缺爹疼缺媽愛的熊孩子在這兒發脾氣罷了！”

楚煊赫目光尖銳起來，身影向前一躍而起，銀色的月牙彎刀也在左手熠熠生風，右手也握成拳狀，他的速度遠遠比張乾宇快。刀子在張乾宇腹部劃出一道口子，右拳幾乎把他的臉打到變形。

張乾宇的身體被拳勢向后轟退好幾米摔在地上。

楚煊赫之所以出手，除了剛才張乾宇那段廢話戳到了他的痛點之外，更是對這場聒噪的談話感到厭煩，想要提前結束罷了。

楚煊赫睥睨著被他擊倒的張乾宇：“上學時你就愛說這些垃圾話，沒想到閱歷多了之后，碎嘴的毛病還是沒改的過來。”

張乾宇揉著臉哈哈大笑，把攥著的拳頭張開，讓楚煊赫看到手里的東西——那是楚煊赫夾克上的一角。

楚煊赫低頭觀察自己的衣服，的確有個微小的缺口。

這手筆是張乾宇趁楚煊赫在動手時用槍刃狀態下的輝子嘗試性的一擊。

帶來了不得了的意外收獲。

楚煊赫撓著頭發說道：“這又能證明什么呢？”

張乾宇坐起身來，看起來很興奮：“剛剛在電磁炮的攻擊下你的衣服都沒有破裂，而這次你卻失手了。這起碼證明了你不是完全無敵的，除了你說的那種耗干精神力的辦法外還有機會傷到你?！?

張乾宇見他并沒有否認，就繼續猜測下去：“也許是你沒反應過來，你剛剛說你對自己能力的支配連代碼都不需要寫，但實際上真正的運行方式和寫代碼異曲同工，剛剛你出手時，只記得傳輸尋找破綻的指令，卻忘記了保護自己，這也是我能斬下一塊衣角的原因。”

楚煊赫點點頭“說的沒錯，這是一次低級的失誤，雖然攻擊定義的破綻會比攻擊其他地方更見成效，但即使你我以純粹的身體素質硬碰硬，你也不是我的對手，根本不需要定義破綻。不過，如果我再嚴謹一點，即使兩種機制并行也完全來得及?！?

張乾宇站起身來，小腹上的刀口疼得厲害，把那袂衣角扔到空中嘲諷道：“不管你怎么狡辯，爺也從你這透明人身上砍下點東西來了。”

楚煊赫轉身不再看張乾宇一眼，只是低頭思考，似乎也在對自己的低級失誤感到懊悔。

張乾宇伸了伸懶腰，問輝子：“關鍵時刻您老別再一個屁都不放了！有沒有什么辦法治治這孫子。好不容易約出來，就賺一塊破布可太不劃算了。”

輝子清冷地說：“有辦法?！?

“怎么做，什么代價說就是了！”

輝子的情感沒有波動：“命，你我的命，強行沖破到第三階段，也許有辦法?！?

張乾宇把暖和但是礙事的羽絨服扔在地上，吹著口哨看著軍營的方向，拿出手機發了條長信息，舒了舒筋骨，堅定地對輝子說：“行，我這條命今天就留這兒了，要干嘛，你說我照做就是。”

輝子這次并沒有正經地回答問題，言語中帶了一絲戲謔：“不需要做什么，都用性命去交換了，哪還需要別的代價？

對了！剛才騙你的，你不用死，但今后會變成曾經那個沒有輝子的張乾宇，強大的青刺先生和綏棱戰神也就不存在了，你受得住嗎？”

輝子并沒有等待張乾宇的回答，一道來自腦中的沖擊就讓張乾宇昏厥倒在地上，掙出體內的輝子以一個黃色的小球形象靜謐地待在張乾宇的身體上方旋轉，像極了星錘平原夏日的一只螢火蟲。

螢火蟲傾訴著：“我不愛說話，也不擅長表達情感，但這些年你說的話我全都記在心里，今后沒有我的日子里，放肆的話可以繼續說，放肆的事兒還是少做吧，真有麻煩的話你一個人可應付不過來！”

“走了，兄弟！”

黃色逐漸變得愈發閃亮，小球爆裂成一場金色的雨灑在星錘平原，一個旋轉著的輪盤從楚煊赫的腳下生出。

這是一個裁決空間。

槍本就是新時代的制裁者，雖然并不是絕對的，但它們依舊在戰爭中保持著絕對的話語權，令其他兵器畏畏生寒。

而這個空間是絕對的，在這里一切規則全部失效，無論是楚煊赫還是玉皇大帝卻都是等待死刑的囚犯。

這里唯一的仲裁者只剩下第三階段的輝子，這個空間的主人。

楚煊赫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他的眸色無法變幻成紫，輪盤上也顯現不出任何叉號，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輪盤空間絕對是個致命的危險，他試圖逃走，逃出這方天地。

但一蔟長得像子彈的金黃色波動向他襲來，這是劊子手揮下的刀，楚煊赫的全身雙腿首先被貫穿，他跪在地上，任憑如何動用自己的能力也不起效，他的能力就像完完全全消失了一樣。

在第二波徹底誅殺他的子彈到來之前，一個身影從草叢后方掠出，將已經無法動彈的楚煊赫從那個輪盤空間里拽了出來，那是奉楚煊赫之命在遠處等候的雷茲，他看到了星錘平原的異樣之后心懷不安才前來查看情況的。

楚煊赫看著輪盤驚嘆地說道：“張乾宇，我還真是看錯你了，和你這怪物能力比起來，我們其他人的簡直是小孩子過家家?！?

輪盤發出不甘的爭鳴聲，它似乎無法自主移動，楚煊赫也松了一口氣，這樣強行突破的第三階段還是有諸多紕漏。

直至金色的雨下完，輪盤也從天地間消失。

楚煊赫看著自己滿是傷口與鮮血的雙腿，許久未經疼痛的他無法再惺惺作態，淚水和汗水把白凈的臉龐打濕。

所幸雷茲是醫生出身，這樣的傷勢他也不陌生，之前雷店與其他黑幫火拼之后也是他處理殘局。

雷茲幫楚煊赫簡單地包扎之后，背起楚煊赫說道：“鶴先生，你傷勢很重，這里條件太差，要快點找一個能夠進行手術的環境，否則即使是您異于常人的恢復能力我也不敢打包票保住您的腿。而且還得避開馮俊霖，他野心太大，看到您現在的狀況說不定會不顧一切對你下毒手?！?

雷茲背著楚煊赫跑了一陣兒問道：“待會需不需要派人來把青刺處理了?！?

楚煊赫的聲音虛弱得很：“不用，這次他強行突破階段是靠著靈體輝子燃盡生命才得以成功的，從今往后沒有什么青刺先生了，只剩下一個廢物張乾宇?！?

張乾宇還沒有醒過來，星錘平原地上的金粉聚集到張乾宇身邊，自己排列成句，猶如仙人下筆綴文：

對不起，沒殺掉他，但我想你是不會怪我的；

我走了，別惦記，想想下輩子。

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輪回，但既然有我這么扯淡的東西存在，說不定就有呢！

我試試能不能轉世成人當你小弟。

另起一行，上書：

你放心，不管下輩子爹媽給我取啥名，我都改了叫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