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內疆,呼嘯的風伴著豆大的冰雹旋轉飛舞,砸在人臉上,頭上,又疼又冷。
冰雹“嗖嗖”地下,夾雜著淅淅瀝瀝的小雨,越來越緊,鑿鑿地落在屋頂上,發出叮叮咚咚的清脆鳴響。
這內疆也不知犯了什么邪,好好的三月天,前些日風雪交加,這幾日更絕,干脆墜下顆顆冰雹,晶瑩剔透,卻一點兒惹不起人拿出手機拍照的雅興。
也不知這是在預示著什么天災人禍,還是老天爺嫁女兒流下的傷心淚。
雖然如今內疆有很多碧眼接受號召,正在前往杭辛市途中。
但并不是所有碧眼都走了,事實上,還有一大部分正在內疆市里作威作福。
沒來及離開內疆的普通市民們,每日躲在家里戰戰兢兢,生怕外面那群綠眼睛的家伙有一天打破他們的窗戶,闖進來將他們撕成碎片。
一樓的住戶最是心慌,夫妻之間互相埋怨著當初怎么不買高樓層。
在過往的一年多里,除了根本沒有碧眼事件發生的瀚海,青刺先生坐鎮的綏棱,青裘先生所在的萬峽外,就是于道長在的仙草市和焚火盟主力所在的內疆最為安全,受到侵害的程度最小。
內疆居民過去雖然也害怕,但有焚火盟做后盾,心里總算是有個底。
誰想到內疆突然變成了重災區,焚火盟也無能為力。
每天的生活開始變得如履薄冰,人們祈禱著碧眼不要盯上自己的家人。
而在荒無一人的街道上,一個棱角分明的年輕漢子赫然屹立在正中央。
他的汗珠和天上的冰雹一起灑在地上,在這樣雨夜里,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很多戶人家把窗子打開一個小縫,從屋里小心翼翼地窺視著年輕漢子。
漢子手中持著一把藏紅色的砍刀,刀口上淌著泊泊的鮮血。
砍刀名為“陳辭”,漢子名為楊曦洪。
他身旁躺著無數尸體,都是陪他一起出來尋找物資的風掣武館弟子。
當日他們武館與焚火盟一齊阻止碧眼流入內疆,殊死奮戰,但無奈寡不敵眾,最終還是被碧眼用人海戰術逼得潰不成軍,只好各自奔襲逃亡。
楊曦洪帶著一眾風掣武館弟子逃到內疆市里,所幸遇到了謝離祁,叢秦帶領的焚火盟盟眾。
大家雖然有心殺敵,但無奈身上的傷勢太重,只好暫時找了間廢棄的電影院暫時休息。
他們終究不是辟谷的仙人,要吃飯,要喝水,但外面碧眼環伺,大規模的行動無異于送死。
所以楊曦洪和謝離祁商議后決定,每天派一小股人出去尋找食物,水和醫療用品。
前兩天照著這個辦法,兩隊人都安全無虞,大家也就都松了一口氣。
今天是第三天,也輪到了楊曦洪帶人執行任務。
楊曦洪看過不少求生題材的電影,電影男女主角如何躲避僵尸,他便如何躲避碧眼。
然而現實告訴他,生活不是電影,他更不是電影男主角。
而這次執行任務的隊員中,之所以是他站到了最后,不是因為他的身法最好,更不是因為自己對于風掣刀的領悟最佳。
目前離他最近的那具尸體,叫陳明師,乃是他爺爺楊鴻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楊鴻曾說,陳明師如果愿意跟著他改姓楊,認他當干爺爺,這風掣武館今后便交給他打理。
不過這是玩笑話,楊鴻那么護短的人,不可能不給自己親孫子一個坦途的人生。
但這也從側面證明了陳明師的實力。
然而他已經死了,楊曦洪還活著。
他為什么還活著?
不過是因為他是曾經的少當家,如今風掣武館的主事人罷了。
弟子們爭相為他擋刀赴死,而楊曦洪站在原地有些瑟瑟發抖,握刀的雙手有些打滑。
即使刀沒握穩,但楊曦洪還是舉起“陳辭”向碧眼劈砍過去。
不管有沒有用,不管害不害怕,他都是楊鴻的孫子。
楊鴻的風骨,風掣刀的氣魄,他不能丟,死也不能丟。
刀為“百兵之膽”。
縱使自不量力,亦要勇往直前。
十幾個還有戰力的碧眼看到年輕漢子前來送死,也是拿起從武館弟子手中搶過的砍刀沖了過去。
楊曦洪輕輕一笑,他雖不是楊鴻最得意的弟子,但也絕不是毫無天賦的庸才。
他以自己為軸,平地生出一道罡風龍卷。
這一招,面前的這些碧眼曾經見過,楊鴻那日用這一記旋轉而起的刀法誅殺了數十碧眼,那種破壞力讓他們記憶猶新。
楊曦洪本覺得憑著這招從爺爺那里開小灶提前獲得的真傳,總能和這幫家伙同歸于盡。
但他一絲血肉的刺激氣味都沒聞到,楊曦洪定睛一看,好嘛,根本沒卷到人。
這道氣勢磅礴的罡風龍卷居然耍了個空……
楊曦洪收勢,將刀背扛在肩上,發現剛剛莽著頭沖鋒的碧眼們居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仔細觀察,才發現他們的脖子上都繞著一圈鐵線。
下一秒,鐵線向內收縮,眾碧眼的頭顱直接斷裂,血柱噴涌而出,和從天而降的冰雹撞了個對對碰。
楊曦洪下意識地摸了摸脖頸,覺得有些微微發寒,這殘忍血腥的手法也讓他有些反胃。
他將“陳辭”杵在地上,彎下腰,緩解剛剛景象帶來的壓力,眼睛向遠處一眺。
看到了他的高中同學,青染先生薛子寧。
楊曦洪流露出笑顏,但沒法跑過去擁抱,他有些走不動了,生理上累了,心理上也被薛子寧的殺人手段嚇到了。
“叫你這三天不要用能力,這樣對你精神力的恢復很有影響。”小寧語氣中略帶些埋怨。
“這不是救人嗎,沒顧那么多。”
薛子寧這時看到一旁的希爾金斯也一臉的嫌棄,搖著腦袋說:“你這殺人的手法可越來越惡心了。”
“還不是跟你學的,像不像那種小說里的殺手,五指懸絲殺人于千里之外。”
薛子寧含著笑調侃道。
希爾金斯一臉傲嬌:“你可別侮辱殺手了,姐姐殺人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
薛子寧兩人走到楊曦洪身旁,看著地上的尸體,心中難免有些愧疚。
如果他能再早來一些,這些風掣武館的弟子也不會枉死。
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冰雹和雨水的潮氣涌進希爾的鼻腔,她推了推薛子寧的肩膀說道:
“趕緊走吧,這天氣不好,氣味也難聞。”
薛子寧撫著楊曦洪問道:“謝大哥他們和你在一起嗎?”
楊曦洪點了點頭,告訴了薛子寧電影院所在的位置。
薛子寧剛準備找輛車,卻聽到一個中年男子渾厚的聲音。
“你們要去哪?要不然我送你們吧?”
薛子寧抬頭望去,發現正上方一樓的窗戶開著,一個穿著加絨加厚睡衣的男子正盯著他們。
薛子寧看著熱情的男子,也不好拒絕:“那敢情好。”
那男子興高采烈地從家里下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搓了搓手,太久沒出來活動的他牟足力氣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
差點兒沒吐出來……
鮮血味兒實在太刺鼻了……
中年男子刻意仰起頭,不想看見地面上殘缺的尸體和一顆顆怒目圓睜的頭顱。
于是他用這種“趾高氣昂”的姿勢走到薛子寧面前說:
“青染先生,我開車送你們。”
薛子寧對中年男人認識自己也不感到意外,很正常,他現在和當紅明星沒什么兩樣。
大家剛準備坐車離開,楊曦洪卻指了指地上風掣武館弟子的尸體說道:“能不能幫我把他們也帶走。”
薛子寧懂得楊曦洪心中的想法,側過頭看了看中年男子他的意見。
畢竟這是人家的車,裝不裝尸體也得人家同意才行。
那男子面上有些難色,但猶豫片刻之后還是說:“好,正好我有兩輛車,也裝的開。”
薛子寧心中感嘆:“真是個好心人呀!”
小寧補充道:“而且還是個有錢人……”
“對了,還需要些吃的。這也是我們這次出來的目的。”楊曦洪的聲音有些虛弱。
薛子寧嘴角上揚,一大袋子的方便面便出現在他手里。
“有我在,不用特意去找吃的。”
瀟灑地說完后,他才想起來自己又亂用能力了。
由于小寧的訓斥和諄諄的叮嚀,男子把車開過來之后,薛子寧和希爾金斯親手將尸體一具具搬運到車的后備箱和車后座上,而并沒有弄過來幾副擔架幫忙。
男子帶著楊曦洪先行離開,把另一輛車的車鑰匙遞給薛子寧。
薛子寧則是自然而然地坐到副駕駛,習慣性地拍了一下方向盤。
“走!小寧子!”
小寧卻幽怨地說:“吃的東西就算了,車你自己開,總是這樣不節制地用能力,還沒等完全恢復,你又得暈過去一次。”
薛子寧只好悻悻地走下車,才看到希爾金斯一臉幽怨地坐在滿是尸體的后座上。
希爾金斯漂亮的藍眸狠狠瞪了薛子寧一眼說道:“算你還有點紳士風度,我還以為你要讓我和尸體擠在一起。”
薛子寧撓了撓頭,不說話,要不是小寧讓他開車,他一屁股坐在副駕駛,還真忘了希爾金斯就要坐在車后座上了。
薛子寧忙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希爾金斯去到副駕駛,他則是握起了方向盤。
希爾金斯有些詫異:“你不是說你懶得開嗎?怎么不用能力?”
薛子寧聳聳肩,表現得很是無辜:“小祖宗發脾氣罷工了,我也沒辦法。”
“發你大爺的脾氣呀,我這是為了你好,懂不懂?”
小寧的語氣聽起來格外憤怒。
“懂,懂,懂。”
“嘿嘿,別生氣呀,小寧哥。”
小寧看著嬉皮笑臉的薛子寧,自顧自地生著悶氣。
“小寧哥,小寧爺爺,小寧祖宗,消消氣。”
小寧不想再聽薛子寧的諂媚,忙喊道:“快開你的車吧。”
薛子寧呼了一口氣,一踩離合,“噔”的一聲熄了火。
希爾金斯本想閉著眼睛休憩一會兒,被車身的抖動嚇了一跳:“你干嘛?”
“太久沒摸車了,有些生疏,沒事沒事,熟悉一會兒就好。”
薛子寧則是瘋狂抱怨,這好心人都富到能買兩輛車了,怎么不買自動檔的,這手動檔的對自己也太不友好了。
于是在這內疆的夜路上,居民們透過窗戶看到,一輛車邊行駛邊熄火,再打起火了繼續前行,就像個在駕校剛接觸車的新手。
看到這番景象的市民紛紛感嘆:
“這誰家的孩子呀,外面碧眼那么多,還在街上練車,缺心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