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任白心情復雜,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對梁冬梅是一種什么感情,這個處處拿著她當假想敵的女孩,死了。
死在自己愛人手里。
任白曾經認為,這樣一個姑娘,如果想通了,或許仍然能有一個好的出路吧?她不喜歡梁冬梅,但是也談不上恨。任白就是這樣,哪怕在當時被宿舍三個人集體孤立的時候,想的也只是遠離而不是回擊。
畢竟每一個人都有討厭什么的權利,只不過人家恰好討厭的是自己罷了。
連任白偶爾都會自我厭惡,被別人討厭一下怎么了?
但是討厭可以遠離,討厭永遠都不是傷害的借口。
梁鵬志沒有反抗,被押上了警車。任白幫著和其他人一起挪開了棺材蓋,救出了奄奄一息的梁珈藍。
“你可真敢啊,”周克籟說,“自己一個人就敢跟到這兒來,不要命了?”
“周老師,”任白低了低頭,“我的命早就沒了。”
任白和梁珈藍上了救護車,梁珈藍需要急救,任白和安明需要例行檢查一下身體。而敬美筱和高錕然,早就在醫院等著了,見任白下了救護車,敬美筱趕緊迎了上去:
“你瘋了?你就跟梁鵬志這么面對面接觸?他現在是瘋的啊!”
面對敬美筱機關槍一樣的責問,任白竟然覺得有一絲溫暖。
任白沒有說話,轉頭看了一眼高錕然。
嗯,還是那么精神。只是眼窩有點凹陷下去了。
自己這是何苦呢,要把所有人拖進這泥淖之中。
沒有自己,他們也是平凡美滿過一生的大好青年吧。
而周克籟那邊的日子就沒有那么好過了。
海琳娜接到電話,說夏織冉的思維認知有一點點恢復,讓她回去看一眼:
“老周,夏織冉好像有一些好轉了,我得回去看看。”
“好,”周克籟點點頭,“那你帶來的那幾個小跟班呢?”
“我去問問吧。”海琳娜說。她其實心中也有數,任白不會現在就跟她回去的,她要追著梁鵬志把所有的謎團問個干干凈凈。
被審問的梁鵬志,來回只有一句話:
“任白那小東西呢?我只會跟她說。”
“任白不是很想知道她男朋友是怎么死的嗎?怎么現在躲起來不敢見我了?”
“你們在這兒坐著,我不喜歡。”
梁鵬志的目的很明確,他要去見見那個不怕死的姑娘。
所有人都一籌莫展。
任白在醫院遇見了安明。
“你好,謝謝你。”
安明點了點頭,沒說話。現在安明腦海中,梁冬梅被釘在墻上的場景還會一閃而過,令她痛苦不堪。
“那個場景,會纏繞你很長一段時間的。做夢的時候會突然夢見,作飯的時候會突然在鍋里看見,不敢喝番茄汁和草莓汁,寫論文工作的時候會突然從屏幕里跳出來。”任白說。
在回來的路上,任白大致了解了梁冬梅的慘狀死相。
“你怎么會知道?”
“我男朋友,在我面前跳樓了。那天,天開始有點熱了,我在辦公室熬了很久項目終于完工交稿了,我出門吃飯,窗外,就看見他從樓頂上,就那么掉下來了。你知道,就像某一天風很大,突然從樓上刮下來一個花盆一樣。砰,整個人就碎了。”任白說。
那個場景,任白覺得,可能要一直圍繞著她,直到她的下輩子吧?
“那你現在,活得好嗎?”安明問。
“不好。我可能已經喪失了,對活著的那種向往吧?這點我還是清楚的,其實我并不是一個多堅強的人,其實就是三個字,被逼的。”任白說。
她可一點都不堅強,她也并沒有什么情商智商,她所作的一切有的時候自己都會迷茫,可能真的只是為了做事而做事吧?
她曾經認為章顧是她的人生支點,但是在這個支點轟然倒塌之時她才發現,若再尋找一個心靈相通的靈魂,在漫長的時間建立起彼此的默契,在余下的日子里能一往無前地傾出所有,對她來說,這成本真的是太高了。
任白從來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得到或擁有什么。
“被逼出來的堅強也是堅強,不想掩飾的脆弱也是真正的脆弱吧。”安明說,“為了我的工作,我還是想想辦法怎么和這種不太好的情景作伴才是真。”
任白笑著點點頭。
她想起了在章顧剛剛去世的時候,自己寫給他的一封短信:
我想帶你去看我曾見過的山川大海,
更像聽你說你曾遇見過的經年趣聞,
在落日余暉下看夕陽為你鍍上一層燦爛的光芒,
宛若繁星飄落在我的心口和手掌。
我們都曾埋葬過自己過往的慘敗,
讓對方以為自己從未被生活打敗過;
我們也都曾收斂過自己所有的心性,
只為讓對方感受到眾生皆苦里面珍貴的一點點甜。
我們是彼此披荊斬棘后風塵撲撲歸來的溫暖篝火,
我們是對方心底最后一層人性本真的善良與赤誠,
我們愿做握住彼此之手走過漫漫人生的最后旅人。
夢醒了,你仿佛不曾出現過也不曾離開過,
只是手心還尚存溫熱。
我依然愛你,
像山川遇見湖泊,像飛鳥遇見藍鯨;
是樹深時見鹿的驚喜,是歷盡千帆后的安穩。
我依然愛你,
這愛就如同祝福那般,祝你在那邊安好。
祝你來世平安喜樂,享受著不那么波瀾的酸甜苦辣,
不用究其一生與自己和解,
不用左顧右盼放棄太多,
就這樣,安安靜靜,歡歡喜喜地
做一個平凡的人。
任白寫完就把這信燒給了章顧,但是信的內容卻一字不落地種在了心里。作為一個心理學專業的人,任白很清楚地知道,這樣一場失去愛人的危機,自己度過得并不好。
可是她也不想那么好地度過去,她害怕度過去就忘了。她寧可這件事情成為直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倒刺,這樣她才會一直清清楚楚地記得章顧地樣子,清清楚楚地記得并且去做她該做的事情。
警局。
審問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