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事發(fā)地點探查,現(xiàn)場一片狼藉。該墳塋坐落于峰巒北側,北臨江渚,是為陰之極。
秦閆雖修道已有些許時日,但在此處待久了也難免不太自在。“山北水南為陰,那群人就算不懂風水,總該學過地理吧,這不是最基礎的東西嗎?這算哪門子斂財?別告訴我養(yǎng)鬼也能發(fā)家致富。”
“別嘗試用正常人思維去理解逆天的想法,記住。我懷疑那名所謂的風水師并非一竅不通,而是故意陷害。”尹天麒自周邊稀疏的綠植上捻下了少量花粉,大致有了眉目。
聽罷,他正欲接話,注意力卻被山頂處瞬間爆發(fā)的超強氣息所吸引,還未來得及更進一步判斷,那氣息又頃刻收斂消失。
“師兄,這種程度的……難道上面有個絕世大妖?”說話間,情不自禁冒冷汗。
“要當真是敵人那絕對萬分棘手。不過,是他的可能性最大。”
“他?”
“你對曹賊了解多少?”
“曹操嗎?好端端的為什么提這個?總之,我對他最后的印象只停留在《赤壁賦》的曹孟德,畢竟非專業(yè)相關不會刻意了解過多。”
“不,我指的是某個成天叫囂要偷別人老婆的家伙。”
“曹操惦記別人老婆也確有此事啊?”
好嘛,自始至終就沒在一個頻道上。“那位堪比電燈泡的孤寡人士,夠直白沒……你仍無法意會的話那就聊天結束。”
秦閆識相地閉了嘴,現(xiàn)在的他并不愿考慮過多。
“可曾動過任他自生自滅的念頭?”尹天麒刻意放緩了語速,“哪怕一瞬。”
“我承認有,可我現(xiàn)在任何叫讓他活下去的舉動,不過是一己之私……命是他自己的,要怎么選那是他的事,我只知道,他若死了,先前他的一切作為都將徹底失去意義。且不說我與他的關系,我只是想讓他看到,他的付出對洛凡而言有多重要,至少,讓他看到努力的結果……”
“純好奇,真正擊垮他的是情傷?早知如此輕巧,就無需費盡心思了。”
“這種時候師兄還有閑情說笑啊……突然間一無所有,任誰都會感到日子沒盼頭吧。雖然,我從來沒有這種程度的經(jīng)歷。”
“深有體會。一夜之間失去所有至親,那看不清前路的無望……刻骨銘心啊。”他壓低聲音,連同步伐都遲滯了些許。
“你不是還算家庭美滿嗎怎么會是孤……”秦閆堪堪收聲,所幸尚未失言。
“我尊阿玄為兄長,你誤以為是血親了?如是,為何我姓尹而非許,從未有過疑惑?”
“同父異母同母異父或者一隨父姓一隨母姓我都猜過,獨獨沒料到你們居然是現(xiàn)實版的異父異母親兄弟……所以,這便是你一開始不計后果勢要斬盡天下妖的原因?”
尹天麒默然無言,忽覺雙目干澀,忙不迭仰頭閉了眸。
無論而今擁有再多,也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尹氏家族留給他的,僅余這雙青麟瞳。
即便斬妖無數(shù),威震八方,卻終究逃不過無數(shù)個夜深人靜的哀傷難捱、夢魘驚眠的熱淚沾襟。
良久,他輕聲出語。“我是屠龍者,但不知何時起……自身亦成了惡龍。是失手致使那位母親魂飛魄散之際么……”
“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么。這一次,不會再回避了吧?”
“……有過歉意,然一瞬就煙消云散。”
“你之前進入魔怔狀態(tài)真實嚇人得很。這似乎跟你的眼睛有關,對嗎?我聽玄哥說的。”
“不論何種緣由,皆無可否認我已犯下諸多無法挽回的罪孽。只是……”
只是他天性桀驁,縱使面臨百般斥責,也鮮少會做小伏低主動認錯。
“倘若有朝一日她先生問罪,我不會狡辯,更不會逃避。”
“好吧,我承認以往對你誤解太深了。還沒近距離接觸那會,便先入為主將你定義為思想扭曲暴虐無度之人,甚至幾小時前仍在懷疑你表面修好妥協(xié)實則惡意報復。”
“不足為奇。他尚且如此,更何況別人……眾生畏我、懼我乃至唯恐避之不及,本就是我貫徹始終的道。”
然而,幾度刻意拒人于千里之外,卻有一人不曾因此疏離分毫。若不是真傻,那就只能是……真愛了吧?
“難道你就沒有過一絲一毫其他想法,不想走這條路嗎?”
“別無選擇。妖魔垂涎青麟瞳已久,吞食者得以頃刻境界飛升。換言之,在它們眼里我就是行走的速成類靈丹妙藥。”
對此,秦閆倒是勉強有點感同身受了。“單純的后天陰陽眼都要提心吊膽過活,無法想象那時的你遭遇又是哪般……”
“糾纏我也就罷了,可侵犯我的至親至愛……”因而,變強直至所向披靡,成為唯一的出路。
“但隨著壯志豪情逐漸冷卻,才發(fā)覺仍有許多的力所不能及……到底只是凡人。”他自嘲般笑了笑,下意識加快腳步追趕上前方的鬣,“正如另一只小鳥所言,是自命不凡的普通人,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