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于我的話沒有絲毫的反應,若不是看他躺在地上還有微弱的氣息,我恐怕會以為他已經死了。
“城煥……他這是怎么了?難道他已經……”
“還沒有,而且今日正是冬至之日,烏魂適逢最弱的時期,這段時間都不能夠侵占他的意志?!?
聽到月魄的回答,我頓時安下心來,伸手輕輕觸向城煥。
在我的指尖就要觸碰到他的時候,城煥身上的暗紅色咒文猛然之間變得刺眼了許多,隨即從中滲出鮮血,我被紅光的沖擊彈開半步,正要上前,卻見城煥陡然張開了眼睛,他的身體開始劇烈的抽搐起來,他喉嚨里壓抑著的咆哮聲驟然爆發出來,幾乎震響了整個雪山!一時之間,我隱約看到了他身體當中的兩個靈魂在相互壓迫,他所承受的痛苦,竟然是這般的觸目驚心……
他咆哮著,身上不知什么時候又充滿了力氣,但見城煥猛然從地上站起,驀地恢復了人形,雙手抱住頭顱,吶喊之際又再次回到了獸身,如此反復之間,從他的背后射出一道金黃色的鎖鏈,“當啷”一聲扎進了地下,牽制住了城煥的行動。
然而他不知是因為痛苦還是不能自已,很快這根鎖鏈就無法繼續控制他瘋狂的舉動,他身上滲出來的血越來越刺眼,到最后竟是滾滾的巖漿從那些咒文當中流出,若非是雪山圣地能夠化解這巖漿的炙熱,我非得再把自己裝在花苞里面不可。
緊接著三道金色鎖鏈分別從城煥的背后和肋下相繼沖出,分別扎進城煥四周的雪層,限制他的行動。
就算現在到了他的身邊,我卻還是只能遠遠地在一旁看著,看著他在我眼前這般痛苦。
“月魄,你說你的目的也是見到城煥,如今他變成了這副樣子,你可有什么打算?”面對這一切,我有些不知所措。
“帶他走吧,他呆在這里,遲早會被烏魂吞噬的。我們見到他,難道要什么都不做就離開嗎?”
月魄說的對,我不能夠在看到這樣的他之后就斷然轉身離去,可我已經在心底無數次的告誡自己不能夠做出背叛青丘的事情……若是我就這么將城煥就這么放走了,他必然會重振萬狼谷,那時他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青丘國!
“我知道你在猶豫什么,”月魄道,“不過,我倒是有一個兩全的辦法?!?
兩全的辦法?我立即眼前一亮,問道:“什么辦法?”
月魄稍稍一頓,道:“抽出陽卷。”
“你說什么?難道你不知道陽卷一旦離開城煥的身體,他就會死嗎?”我還當是什么兩全其美的好辦法,雖然陽卷留在這里是給了我父王一個交代,可難道要我帶著城煥的尸身回到萬狼谷嗎?
“不會的,城煥擁有了烏魂所傳授的上古神卷上面的法術,體內自然就擁有了上古神卷的力量,所以不會變成所謂的‘死水’,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不會有性命之憂,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如此說來,我更不能救他走了。既然他不會死,那我何不等父王將上古神卷抽出之后再來救他出去,那時豈不是更……”
月魄打斷我的話道:“當然不行!你父王哪里懂得神卷的抽取之法,他本來就想要置他于死地,那便更加不會顧及他的性命。更何況恰逢今天就是冬至之日,烏魂的力量被削弱,這么好的時機實在不能夠錯過。當初上古之神將我們創造出來,分為陰陽就是要我們相互制約,相輔相成。如今烏魂的力量泛濫,已經給云霧桃源造成了不平衡,連赤炎神君法力如此高深的仙狐都無法躲過這一劫,我自然是不能坐視不管?!?
“好,我相信你。你要如何抽取上古神卷?”我握緊了雙手,“既然時機不容錯過,那我們這就動手吧!”
等我們回到萬狼谷的時候,城煥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為了更快的把握住時機,月魄與我的意志發生了轉換,操縱我的身體抽出了上古神卷。所以對于那段記憶,我幾乎是一片空白。
我甚至連自己和城煥是怎么來到萬狼谷的都已經不記得了,我只知道璃珞看到城煥昏昏沉沉的在我懷里的時候,差點把我打傷,拼死要搶回城煥。
看來萬狼谷還是有人希望城煥回去的,無論是出于什么。
在那之后,我被關在了萬狼谷的邊境深淵。
枯藤繞身,機關暗布。
身陷敵人的巢穴,能夠活著就已經是萬幸,在哪里已經無所謂了。
“烏魂被留在了雪山圣地,不會出什么事吧?”我將意識沉到內心深處,走近月魄,這樣面對面的談話讓我感覺更舒服一些,畢竟對著空蕩蕩的墻壁說話即使有人回答也會有些奇怪。
“上古神卷的力量如此強大,自然沒事。脫離了容器并不是什么壞事,少了容器的束縛,烏魂自由了許多。只不過他無法離開雪山圣地,你父王也無法將他帶走,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吧?!痹缕钦f話的時候,神情很平和,我喜歡看到這樣的自己,我想我現在也是這樣的表情吧?
“的確,烏魂的力量被你控制住,就算是有誰得到了也無法發揮它的作用,這對妖界來說是一件好事,城煥從此之后也不會再痛苦了?!蔽蚁胂笾菬ㄗ兂稍瓉硇郧闀窃鯓?,頓時覺得安心了許多。
“那倒是不一定?!痹缕堑囊痪湓拰⑽覐南胂螽斨忻腿焕嘶貋?,我心下一凜,連忙問道:“怎么會這樣?明明他就可以……”
“事情并沒有那么的簡單。城煥既已習得上古神卷上面的法術,也就同時擁有了烏魂的弱點。”
“烏魂的弱點?難道是冬至時節嗎……”
“‘陰極之至,陽氣始生’,冬至正是每年當中陰氣最盛的時節。城煥每當此時法力大為削減,正是意識最容易被烏魂侵占的時機,所以他每年都會經歷這樣一次風險。如今烏魂已然從他體內消失,但是他在雪山圣地的時候趕上了冬至時節,陰寒氣深入骨髓……他的痛苦,自然是不能輕易消失的?!?
我苦笑一聲,這也許就是他的宿命吧?就像是詛咒一般,一直被沉浸在痛苦當中,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
我忍不住問月魄:“是不是要得到神卷的力量,就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吃別人吃不了的苦,受別人受不了的罪,然后才能得到被人恐懼的力量。”
月魄看著我的眼睛,沉默了很久,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道:“若是天意如此,不管怎么掙扎都是沒用的。但是有一點,所有的事情都有解決的方法,萬物相生相克,有一毒必有一解。只不過時機未到,你能做到的只是緩解他的痛苦,想要為他徹底的解除痛苦卻是不能夠了?!蔽彝蝗会屓灰恍Γ拇_,我是有些悲觀了,可我如今身陷囹圄,連城煥的面也見不到,也不知他現在是否蘇醒過來了?
恍惚間,我身上的枯藤驟然縮緊,但見眼前一道青煙中現出璃珞的身影來。
“原來是你來了,城煥他醒了嗎?”
璃珞冷笑一聲,道:“臭狐貍,你少在這里假情假意!快說,你到底給谷主使了什么法術?”
“想不到萬狼谷里面也會有人擔心城煥的安危,我還以為你們一個個都要置他于死地?!甭犓囊馑迹菬ㄒ欢ㄟ€沒有醒來,不過有月魄剛才跟我說的話,我倒也不甚擔心。
璃珞聽到我的話,目光閃爍,竟是有些慌神。
她稍一遲疑,道:“城煥他是萬狼谷主,我們怎么會置他于死地?你休要在這里胡言亂語!”
那種緊張青澀的樣子,分明就是……
沒想到璃珞對城煥竟會有這樣的情感,那日在須彌幻境當中見到的一番場景,我還以為這偌大的萬狼谷當中全部都是城煥的敵人。如此難得的機遇,璃珞,你真是出現的太及時了……
她如此著急,定然不會考慮太多,于是我道:“我可沒有對城煥施加法術。不過同為容器,我自然是知道他為什么不蘇醒?!?
璃珞道:“到底是為什么?你可有辦法?”
我故意沉默了一會,才道:“這原因嘛……我當然不能夠和你說。你道這萬狼谷是什么地方?萬狼谷主的位置可不是世襲承繼來的,每一代都是能者居之。若是著這個當口,我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可是會給你們萬狼谷帶來災難的。如今妖界已經紛爭不斷,萬狼谷若是起了內亂……”
璃珞急于知曉喚醒城煥的方法,自然聽不進去這些理由,便即打斷我的話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你只需告知我喚醒他的辦法就好?!?
我道:“我不知道該如何將他喚醒,不過我體內的神卷可是知道的,你若是能夠放我出去,讓我見到城煥,神卷自然會把他喚醒?!?
我看璃珞神色猶豫,便繼續說道:“我想你應該相信我,不管怎么說,都是我把城煥從云霧桃源帶回了萬狼谷,我已然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叛徒,你還有什么可懷疑的?”話到此處,我不免感到心酸。青丘的叛徒……我終于走到了這一步,究竟是為了城煥還是為我自己都已經不重要了。
如今的結果似乎還不是很壞。城煥回到了萬狼谷,雖然表面上看來給青丘國帶來了的威脅,但萬狼谷此時自顧不暇,還不會對青丘下手,神卷雖仍在狐王手中,但沒有了容器的束縛,狐王暫時還應付不來,只能對外起到一些震懾作用,使外敵不敢輕易來犯,倒是形成了一個穩定的局面。
只是不知這風平浪靜的局面還能夠維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