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言。

學校門口，卻有人拍了拍張小年的肩頭。

扭頭，瞧著個花白胡子的中老年，身上還有股精氣，穿著打扮的很整齊，是認不出牌子的西服。就是騎著個普普通通的二八大杠，微笑著夸他。

“剛剛那首詩很好。”周平豎了個大拇指，有些欣賞，年輕人很少見懂古詩體的。騎車趕來的時候，恰巧聽見，一路慢慢咂摸出了點味道，慢悠悠的吊在小少年后面。

奇句算不上，味道真有幾分。

“謝您夸獎。”張小年沒想起來這是誰，應下了，也微笑回應。他身上其實少了年輕人的朝氣，跳脫。

“先去上課吧。”

周平目視著張小年走進高三2班，才去把車停在車棚，打開校長辦公室，取出一個標著“為人民服務”字樣的搪瓷缸，捏了些茶葉，泡的熱氣騰騰的，這才拿出一個中小學生全面發展的紅頭文件翻開，眼神卻有些出神。

“表哥，我這次策劃的可是央視黃金檔的綜藝，你要看到符合節目要求的，千萬給我留個神，拉到欄目組里。”

表弟前兩天也是打電話跟他聊聊天，臺里對他期望很大，壓力也大，一部分人看好，一部分人卻是看笑話。跟表哥也是隨口一提，其實沒報什么希望。

央視這個級別，什么選手都能聯絡到，但是節目的爆點，是最難掌握的，表弟總感覺差點意思，節目檔期卻越來越近，頭發愁掉了不少。

周平眼里升起了些有趣的意味，早上的那個學生，今天再跟他聊聊。

……

推門而入。

就像推開歷史的煙塵，一眼望去，是許多人找不回的過去，許多在高中好關系到要死要活純良的朋友，因為各種原因，難見一面，性子也都被打磨的各異，你要見一面他們17歲的笑容，已是天難地難。

而張小年，心臟竟也有些怦然起來。

墨綠色的黑板，頂著鐵皮制的鮮紅肅穆的五星紅旗。

教室都是雙人桌，銀白色的架構，一個個單人椅倒扣在原木紋的桌面上。

后黑板上有著不是特別精致，卻很有心意的黑板報。上面也頂著鐵皮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記憶如潮水，推著他重啟美好青春的課堂。

班里只來了一個人，在第一排坐著，吃著早餐。

“早上好～”

記不清他是誰，張小年仍是心情不錯的打了招呼。

那邊嚼著也含糊的回應。

按照模糊的記憶，他在第三排靠墻邊的位置。以前還有替同學們盯著窗外老師的“義務”。

掀開書本一看，名字張小年。沒記錯，運氣不錯。這才坐下，注意到課桌上還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學”字。

想了想倒是想到字的來源，啞然失笑。當年學了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間一段，魯迅上課遲到，被教書嚴厲的老先生訓斥要早到，所以認認真真刻了個“早”字，往后真的沒再遲到，而且事事早，時時早。

張小年那時才開始在老羅的教誨感動中認真學習，為了勉勵自己，在桌子上刻了“早”字，收獲頗豐，比如破壞公物的10元罰款……

又多讀了兩年，這才考上說的過去的重點大學。

如今時空一變，不知道為什么刻上了“學”字。

這樣想著，學生們陸陸續續的都到了。

身旁也傳來放書包的聲音，粉色的書包就進入余光里。

張小年看去，是個不曾認識的女孩子，扎著長辮，留著淺淺的空氣劉海，不施粉黛，靈性的眼睛無意朝這邊看來，似羊脂玉溫潤白皙的臉蛋，漸漸滲出一點紅暈。

一直朝人家看，確實不太禮貌，張小年施施然收回目光，雖然只穿著校服，可是青春少女的底子，卻讓他暗贊一聲，這要是進演藝圈發展，星光坦途。

原來的同桌雷子卻無了，那個靦靦腆腆皮膚很白的少年，高中結束前幾年還有聯系，往后聽說去了國外，幾十年再沒見過。

這個時空，可能，也見不到了。

張小年環視了一圈，并沒有見到那個靦腆少年，心底慢慢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又一想，人家跟他不在一個時空，他才算丟了，應該雷子難過才對。

反又撫掌，心底有些寬慰。說到底，張小年心底還有一些閃閃發光的東西，有些感性，所以重新踏進教室，心底的記憶就攛掇著情緒造反。

又想著畢業季那時，學會的唱給雷子他們的歌。

清了清嗓子，終于還是陷進了莫名的情緒。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里呀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小聲的哼唱，以往的一幕幕，發了黃的幻滅。

“哇，你唱的什么歌兒，好聽！”馮芷忻起初只是不在意的聽著，心里還碎碎念這家伙目光的無禮冒犯。

聽著聽著，卻驚訝的瞪大了柔柔的眼睛。

這個調調？

表姐就是搞音樂的，打小就跟她關系好，連著她這個音樂興趣都傳了些。聽的歌可以說數不勝數，甚至有些屬于自己的音樂鑒品。

歌還能這樣唱，還這么，有感覺？

不說聲音特質，這種“訴說體”，簡單真摯的歌詞只用清新的唱腔，這樣有味道？

她的眼前像打開了一個新世界，張小年哪里聽的歌？

“那些花兒。”張小年吐出口氣，看了眼真心夸贊的同桌，微笑道。

馮芷忻喃喃一句，飛快在紙上寫下墨色字跡。

“是這個那些花兒嗎？”

“對。”張小年看到點點頭，不過這里根本沒這歌，他并不說破，饒有興致的看她念念叨叨幾句歌詞。

馮芷忻一整節早讀都在想著這首歌，心不在焉的讀了幾首古詩。

一直在地方上學，她怕是很難領會這首歌的真意，但很是喜歡，哼唱了幾句歌詞，空靈的嗓音緩緩蕩開兩個時空交錯開的青春。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難辨真假

如今這里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

好在曾經擁有你們的春秋和冬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