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 鯤鵬于飛
- 秋風暖陽
- 5362字
- 2021-01-03 20:16:00
李靖見張公瑾的神色,以為是頡利又跑了。
抓不到頡利,這次征伐突厥便會變得不完美,也會為以后的邊疆問題帶來隱患。所以除了頡利逃了,還能有什么事能讓張公瑾的神色顯得這么著急呢。
張公瑾一時沒想好怎么對李靖說這件事,站在那里有些吞吞吐吐。李靖更是著急,催道:“弘慎兄,軍中無小事,有事快說,別吞吞吐吐的。若是頡利跑了,我們現在組織追擊還來得及!”
張公瑾這才說道:“不是頡利又跑了!這么大的人物,在下怎么會讓他又跑了呢!是……是另外一件事,是……是折沖都尉蘇定方!”
“蘇定方?蘇定方怎么了?他負傷了嗎?”
李靖一聽張公瑾神色緊張地提到蘇定方,以為是蘇定方負傷了,便也著急起來。
“不是蘇定方負傷了!是這么回事。大軍破了突厥大營后,蘇定方縱兵……縱兵搶掠。致使頡利大帳中的一些珍寶等物,都被士兵搶掠一空。”
“什……什么?蘇……蘇定方縱兵搶掠?”
李靖一聽大驚,“騰”地一下從帥位上站了起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是自己聽錯了。
“縱兵搶掠,這可是重罪啊。”
“蘇定方縱兵搶掠?”
“這……這怎么可能呢!”
蘇定方這孩子雖然不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但這幾年基本上他一直和自己在一起,李靖對他的品性還是十分了解的。蘇定方雖然年輕,但是做事果敢沉穩,不貪財戀色。而且上一次在江陵平定蕭銑的時候,他還與自己一起處置了搶掠財物的事情。蘇定方,他無論如何都絕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啊!
李靖心中疑惑,忙追問張公瑾:“弘慎兄,這縱兵搶掠可是重罪,可千萬不能輕易下結論啊!你真的確定嗎?”
“這么大的事情,在下怎么敢隨便亂說呢。在下怕有誤報,也親自去調查了,確有此事!”
張公瑾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壞了,這下事大了!”
聽到張公瑾十分肯定的回答后,李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急切地問道:“那蘇定方人呢?”
張公瑾知道蘇定方和李靖的關系,也知道李靖對蘇定方非常疼愛,視如己出,所以他沒有擅自處置。
“在下已將蘇定方帶至帳外。”
李靖連忙拱手對張公瑾說道:“請弘慎兄讓他進來,我要親自問一問。”
張公瑾立即命人把蘇定方帶了進來。
只見蘇定方從帳外一步一步地踱了進來。看來張公瑾看在李靖的面子上還算客氣,并沒有給他上綁。此時,在蘇定方的臉上寫滿了委屈,眼中還含著淚水。李靖和他相處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蘇定方哭鼻子,而且是滿臉淚痕。
“看來這事一定是真的了!”
李靖的心中不由得一顫。他雖心中有些憐惜,但軍令在此,不容他有半點私情。他見蘇定方進來,立即把臉虎了起來。
他厲聲喝道:“蘇定方,本帥聽說你縱兵搶掠,可有此事!”
蘇定方一聽,眼淚立馬就又流了下來。他滿臉委屈地說道:“末將……我……”
蘇定方急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他知道縱兵搶掠那是重罪,弄不好那是要殺頭的。
“你,你什么?快快將縱兵搶掠的事情從實招來!”
“大帥,末將知道軍紀嚴明,縱兵搶掠是重罪,哪里敢縱兵搶掠啊。可……可……”
“可什么?怎么了,你現在怎么連說話都成了結巴了?”
蘇定方的臉被李靖說的通紅,他邊抹眼淚邊辯解道:“可……可那些個羽林軍一個個自恃是天子親兵,驕縱不已。這次他們見一出手就打敗了頡利,更是驕狂。他們一個個都覺得自己功勞最大,認為老子是天下第一,戰無不勝,根本管束不住。他們看到頡利帳中珍寶無數,便紛紛涌上去搶掠。末將不管怎么約束都不聽,所以才造成這種局面。”
“羽林軍?”
李靖一聽蘇定方提到羽林軍,瞬間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以前他也聽蘇定方說過這群羽林軍比較驕狂,較難約束,沒想到他們竟然做出這樣的事來。因為他們是天子調訓出來的,這次剛一出兵就大獲全勝,自然更是十分的狂妄,又哪會把蘇定方這樣的一個年輕的匡道府折沖都尉放在眼里呢。
李靖不由得氣極,大聲喝道:“帶頭搶掠的人呢?”
“已被末將制住,押在營外。”
“把他們帶進來!”
李靖大聲喝道。
左右武士把幾個羽林軍頭目押了進來,他們的鎧甲、衣服里還塞著搶掠來的東西。有些珍珠、瑪瑙還露在外面,給人看著儼然一副強盜嘴臉,哪有半點大唐士兵的樣子。這幾個人雖然被五花大綁著,但仗著自己是陛下親自挑選訓練的士兵,還有些滿不在乎。
待得他們進得門來,猛地看到李靖憤怒的臉色,才感覺情況不對。他們慌忙跪下道:“大帥息怒,大帥息怒。小的們見頡利可汗帳中珠寶無數,一時貪財,便搶了些。大帥,現在小的們知道錯了,小的們愿意把所搶之物全部退還回去。”
李靖怒極,大聲喝道:“退回去?汝等以為軍中紀律只是兒戲么!本帥三令五申,在軍中第一要務,就是嚴格服從軍紀。任何人不服從軍紀,定斬不饒!汝等在軍中縱兵搶掠,罪不可恕。來啊,左右武士,把帶頭搶掠的兵士拉出去砍了!”
“大帥……”
張公瑾知道這些人是天子親兵,急忙上前還想勸說。
李靖一揮手,制止了他的話,說道:“我李靖治軍,向來軍紀森嚴。不管何人犯了軍紀,絕不饒恕!”
“大帥,小……小的們知道錯了!求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小的吧!”
那些個羽林軍見李靖真的要將他們斬首,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紛紛不住地磕頭求饒。
“大帥,小的們也都是邊民的后代,父母皆為突厥所殺,所以對突厥人恨之入骨。小的們搶他們的財物,也是出于對他們的報復心理。大帥,看在小的們是初犯,看在小的們都是邊民的后代饒了小的們這一次吧!”
“大帥,小的們跟大帥出生入死,就搶了這么一點東西。小的們現在就退……退回去,請大帥饒……饒過小的們吧!”
這幾個人本來以為大帥礙于陛下的情面,只不過是把他們叫進來訓斥一頓。充其量最多也就是挨幾下軍棍,沒想到卻要砍頭,嚇得紛紛磕頭如搗蒜,拼命求饒。
“嘿嘿,汝等也知道軍法無情?”
李靖大手一揮,喝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汝等不服從指揮,自己自作孽,又能怪誰?推出去!”
“大帥饒命啊!大帥……”
“大帥,小的們是天子親兵。看在陛下的面子上饒了小的們這一回吧!”
這些人一邊哭嚎著,一邊不住地磕頭求告。武士們聽他們說是天子親兵,站在那里望著李靖一時不知所措。
李靖極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左右武士這才一擁上前,把他們拖了出去。未幾,幾顆血淋淋的人頭送來驗視。
“懸在轅門前示眾!傳令下去,若有再犯者,這就是下場!”
“是!”武士們答應著捧著人頭退了下去。
李靖憐愛地看著蘇定方一臉委屈的樣子,難過地說道:“不論是什么原因,你的部下出現了這樣的事情,你作為長官肯定責任難逃。你的錯誤待班師之后奏明圣上,由圣上定奪吧。”
“大帥,我……我……”
蘇定方委屈的眼淚瞬間又流了出來,他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著李靖,又轉頭望望張公瑾。此時的他是多么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地痛哭一場啊。
但是沒有辦法,這事情既然出了,責任總要擔當。
李靖心疼的眼淚也快要下來了。自己幾乎是看著蘇定方長大的,也是自己對他一手栽培、調教的。他對待蘇定方有時候比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親,他甚至幾乎是把蘇定方看成是自己將來衣缽的傳承人。
多么年輕、多么好的一棵苗子啊。
李靖細細回想一下,自己也感到深深地自責。以前蘇定方在他面前曾經提醒過,說這批羽林軍仗著自己是天子親兵,不好調教。可惜自己當時沒在意,以至于現在釀出這么大的事情來。假如自己在戰前對這批軍士反復申明紀律,也許事情就是另一個結果了。
戰后,雖然李世民沒有深究蘇定方的過錯,以戰功授他左武候中郎將,后改任左衛中郎將。但此后二十多年,蘇定方卻一直未獲升遷,或許就是因為他在滅DTZ之戰中“縱兵掠奪”而受到的處罰。畢竟這支羽林軍是他這個天子親自調教出的,交到你的手中卻出現了這檔子事,這讓他這個做皇帝的也覺得面上無光啊。直到公元657年,在剿滅西突厥的戰役中,蘇定方才得以復出擔綱主帥,一代將星才重新閃耀光華,成為繼李靖之后的新一代戰神。此后,蘇定方閃耀歷史,他征西突厥、平蔥嶺、夷百濟、伐高麗。史載他“前后滅三國,皆生擒其主”,史無前例地將唐朝的版圖向西開拓至中亞咸海,國境直抵波斯,向東延伸至朝鮮半島南部。蘇定方因功歷任左驍衛大將軍、左武衛大將軍,封邢國公。晚年受命擔任安集大使,全面負責對吐蕃的軍事防御。
后來蘇定方一直戍守邊關。乾封二年(667年),蘇定方去世,終年七十六歲。唐高宗李治從他處聽說了蘇定方去世的消息后,竟至傷心落淚。他十分惋惜地責備侍臣道:“邢國公對國家有功,按例應當褒獎封贈,卿等不說,致使其死后榮寵未能及時頒下。言及于此,不禁令朕哀傷悲嘆。”
于是唐高宗立即下詔,追贈蘇定方為左驍衛大將軍、幽州都督。
可這些事情,已經是在唐高宗的時候,此時距李靖去世已經是八年之后了!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蘇定方坎坷不順的人生,常常讓人為他扼腕嘆息!更有后世將他描述為十惡不赦的奸臣,更使其英雄形象終至蒙塵。
也許,這就是人生吧!
“李靖!李靖在哪?你給我出來!”
正當李靖為蘇定方的事情煩心的時候,唐儉和安修仁兩人突然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一進門就破口大罵。
“李靖,你……你為什么不聽陛下的旨意,擅自用兵,陷我們倆人于危險之中。”
唐儉還大聲地責問道:“李靖,你公然抗旨,難道你想造反嗎?”
李靖此時心情極差,聽到他們的責問,不由得氣極。但他還是強壓著心中的怒火,轉身冷冷地問道:“唐欽差,您來比較一下,是與DTZ講和好,還是徹底消滅DTZ永絕后患好?擅自進兵這個命令是在下下的,一切責任和后果當然由在下一人承擔!”
李靖本來以為唐儉他們還要與他吵一架,所以他說話也有點咄咄逼人。
張公瑾見唐儉和安修仁二人一進帥帳就怒氣沖沖地責問李靖,大有興師問罪的意思。而李靖的話中又夾雜著火氣,生怕他們三人一言不合在帥帳中吵起來。他正要上前勸說,卻沒想到李靖的話剛一說完,唐儉和安修仁卻樂了。
“哈哈哈哈!痛快!被我們的大元帥、大英雄罵了,心中也感覺痛快!哈哈哈哈!”
唐儉哈哈大笑,走上前來大聲說道:“這還用說,當然是徹底消滅DTZ好嘍!哪怕是搭上我唐儉和安將軍兩人的性命,只要能剿滅DTZ,我們也覺得值!”
他走上前抓住李靖的手,一邊搖晃一邊高興地說道:“太好了,大帥的這個決定真是太好了!如果有責任要擔當的話,在下和安將軍愿與大帥一同擔當!”
“哈哈哈哈,值,絕對值!”
“大帥放心,如果陛下真的怪罪下來的話,在下也愿和唐欽差一起承擔這個責任!”
此時的安修仁雖然身上已多處掛了彩,但他仍然十分高興地說道。
李靖見唐儉和安修仁突然闖進帳來興師問罪,本來大為光火,沒想到他們的態度卻突然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甚是驚訝。待他聽了唐儉和安修仁兩人的這句話,心中頓時涌過一股暖流。他高興地躬身對唐儉和安修仁說道:“多謝兩位欽差的理解與支持。聽了兩位欽差的話,李靖感到汗顏。靖只顧剿滅頡利可汗,差一點害了兩位欽差的性命。靖在此向兩位欽差誠懇致歉!剛才又對兩位欽差言語冒犯,實在不該,望兩位欽差見諒!”
李靖說罷復又躬身施禮。
唐儉和安修仁均躬身回禮道:“大帥言重了。大帥為剿滅突厥身先士卒,沖鋒殺敵,殫精竭慮,九死一生。我等只是有些許危險又算得了什么呢?消滅DTZ,是我們大唐人多少年的愿望!只要能消滅DTZ,就是搭上我們的這條性命又如何!您看,我們現在不是都好好的嘛!”
“是嗎?”
“是啊!”
“哈哈哈哈!”
眾人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來,帥帳中瞬間洋溢著勝利后的喜悅。
唐儉抬眼看到蘇定方站在旁邊眼中含淚,一臉委屈的樣子。他非常驚訝,忙問李靖:“大帥,這位小將軍叫什么名字?他怎么了?他剛才沖鋒殺敵非常勇敢,匹馬單槍,威震敵膽。怎么現在卻在這里哭……哭鼻子了?”
李靖見唐儉動問,忙拱手說道:“這位乃是在下帳下匡道府折沖都尉蘇定方。因治軍不嚴,手下兵士搶掠財物,將要被處罰所以感到委屈呢。”
李靖轉身對蘇定方說道:“我李靖軍中可沒有孬種!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擔當精神。不準哭鼻子!快把眼淚擦干凈!”
“我……”
蘇定方自己也覺得作為男子漢大丈夫這樣子太丟人。此時大家都在興高采烈地慶祝勝利,唯獨自己有一肚子的委屈卻又沒處訴說,覺得實在是窩囊。他覺得自己實在是窩囊,一急之下甩頭跑了出去。
張公瑾這段時間和蘇定方相處,也從內心里特別喜歡這個孩子。他看到蘇定方滿腹委屈地跑了出去,擔心蘇定方出事,于是向唐儉和安修仁兩位將軍拱一拱手,便也跟著跑了出去。
唐儉看了搖了搖頭,嘆息道:“真是一個好孩子,是一個做將才的好苗子啊。當時那么多的突厥士兵,呼喝著擁上來,把他圍在中間。不怕大帥笑話,當時在下嚇得兩腿發抖,站都站不起來。他這么一個小小的少年,只帶了那么點人,卻毫不畏懼,一馬當先。大帥,這是一個好人才啊,要好好培養,可千萬不要因為一點點小錯誤就一棍子打死了!”
“是啊,大帥!”
安修仁也上前說道:“大帥,在下覺得這事也不能全怪蘇將軍。當時那群士兵搶掠的時候,在下也在現場。在下看到蘇將軍拼命喝斥,阻止他們搶掠。可那些士兵相當的驕狂,根本不聽。在下當時也大聲喝斥,并明確告訴他們這是重罪,可那些士兵都搶瘋了,生怕自己搶的少吃虧,哪里理會什么將令。所以在下覺得蘇將軍也是盡力了,大帥可千萬不要重責于他。”
李靖聽了,非常遺憾地搖了搖頭。他傷心地說道:“唉,軍法無情!這歸根結底還是他治軍不嚴,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兩位欽差,謝謝你們。你們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你們也非常疲憊,先回營房歇息去吧。”
李靖傳令大軍暫時休整,等候朝廷命令。沒幾天,朝廷的信使來到,隨信使而來的,是大批的勞軍物資。
勞軍的物資非常豐盛,可以看得出,陛下對這次大破DTZ是無比的高興。
信使傳來陛下的旨意,命李靖先派人把頡利等一眾俘虜和繳獲先行押送京城。同時命李靖率大軍休整一月,擇日班師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