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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寺中求子

*

一切平靜下來,巷口的攤販早已作鳥獸散,只剩下打翻的攤位和滿地狼藉。

言瑟瑟望著面具攤主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了寧夫人鏡前的胭脂:

“那些餃子恐怕不只是用了紫河車。”

她的聲音有些發沉,悶悶地。

“寧氏每月都會來鬼市,她買的,根本不是什么駐顏秘方,是人命。”

云起收起軟劍,將斷成兩半的算盤重新拼好。

“那賣餃子的攤主對這一帶很熟悉,應該是住在附近的本地人。”

他又指了指地上的腳?。?

“鞋底沾著青泥,附近只有城西的護城河有這種泥?!?

言瑟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幾個模糊的腳印,泥印的邊緣還沾著些水藻。

兩人往回走時,雨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了。言瑟瑟的錦裙沾滿了泥污,早就沒了貴婦人的模樣,她卻毫不在意,反而興奮地數著線索:

“竹葉紋樣、護城河青泥、早產胎兒、寧氏的紅繩……”

云起聽著她絮絮叨叨,突然停下了腳步,從身后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塊溫熱的糖糕。

“剛才沒吃到餃子,吃點這個,墊墊肚子?!?

他把糖糕塞到言瑟瑟的手里,指尖不經意碰到了她的掌心,帶著劍鞘的涼意。

言瑟瑟也不客氣,大口咬著糖糕,甜膩的味道驅散了剛才的血腥氣。她突然發現,每次查案遇到兇險,云起總會變戲法似的拿出些吃的,像在哄個受了驚的孩子。

等回到縣衙,江獨已經在驗尸房等著了。

他捧著那半包餃子,臉色發白:

“言姑娘,王爺,這餃子皮里摻了紫河車粉,還有一種……”

他咽了口口水,吞吞吐吐地道:

“還有……還有一種沒有發育完全的骨骼磨成的粉?!?

兩人聽聞后很是鎮定,這種結果他們早已有了猜測。

言瑟瑟將那塊撿到的帕子丟給江獨:

“去查查這繡品的來源,尤其是上面的那竹葉紋路?!?

云起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突然想到:

“寧氏在生辰宴上,除了她,還有三位貴婦也收到了餃子?!?

“這三位,都剛懷孕不久?!?

言瑟瑟猛地起身,青色的裙擺掃過桌案,帶倒了桌上的墨汁,黑色的墨汁在卷宗上暈開,正好遮住了“還童”兩個字,露出下面被掩蓋的“祭”字。

“她們有危險?!?

說著,她抓起一把驗尸刀就往外走,腳步急促地像是在追趕什么。

云起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抓了把傘追了出去。

雨幕中,兩個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只留下江獨在驗尸房里,對這那塊繡著竹葉的帕子,打了個寒顫。

他有種預感,這起案子,恐怕藏著連鬼神都不忍見的罪惡。

而此刻的顧家別院,寧夫人坐在鏡前,看著自己映在鏡中的臉。她的手指輕輕劃過眼角,那里本該有細紋的地方,依舊光滑如少女。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她突然對著鏡子笑了,笑容里帶著種近乎瘋狂的滿足:

“還有三個月……只要再等三個月,他就永遠是我的了!”

“稟王爺、言姑娘,又發現一具女尸。”

清晨的寒霜還掛在驗尸房的窗欞上,言瑟瑟的銀針已經第三次刺入女尸的小腹。

這是第四具無名女尸,是今早在護城河下游發現的,腹部高高隆起,裙擺下滲出的血漬在石板路上拖出長長的痕跡,像條凝固的紅蛇。

“子宮壁有撕裂傷?!?

言瑟瑟摘下沾著血污的手套,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意。

“胎兒還未足月,是被強行剝離的,用的應該是特殊的鉤子,你看,這邊緣還殘留著金屬碎屑。”

江獨在一旁記錄的手突然發抖,筆尖在紙上差點戳出個破洞,這已經是這三個月來發現的第四具女尸了,死狀和前幾具一樣,生剖胎兒,殘忍至極。

云起的目光落在死者蜷曲的手指上,右手的中指勾纏著根褪色的紅繩,繩結是少見的“長命結”,與前三具女尸手上的紅繩系法完全相同。

“這紅繩應該不是死者自己的。”

他用鑷子輕輕挑起紅繩末端,那里沾了點暗綠色的粉末:

“是艾草灰,大慈寺的香燭里就摻了這個?!?

言瑟瑟立刻去翻卷宗,果然在幾位死者的行蹤里找到了共同點:失蹤前三天,都曾去大慈寺上過香。

“大慈寺……求子……”

指尖在“求子”兩個字上重重的一點。

“寧氏每七天也都去這里,說是求子。”

兩人趕到大慈寺時,恰逢初一法會。香客摩肩接踵,大雄寶殿里煙霧繚繞,誦經聲此起彼伏。

言瑟瑟剛繞過香爐往里走,就看見跪在蒲團上的寧夫人。

只見她穿著件素白裙衫,發髻上也只簪了支素銀簪,手腕上的紅繩在香火的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光。

那紅繩,和死者手上的一模一樣。

“她在求什么呢?”

言瑟瑟有些疑惑,目光掃過供桌上的祭品,除了常規的瓜果,還有盤擺得整整齊齊的餃子,皮色擺的發青,與鬼市上賣得如出一轍。

云起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發現那盤餃子前的功德箱,鎖孔形狀和顧家別院地下室的鎖竟然一樣。

“夫君,我要去求子?!?

言瑟瑟端著香油壺走過去,故意撞了寧夫人一下。香油灑在對方裙擺上,她慌忙道歉,手卻“不小心”拂過寧夫人的袖袋,指尖觸到了硬物,像是張折疊的紙,邊緣還露著點朱砂痕跡。

寧夫人的臉色瞬間變了,下意識按住袖袋,笑容溫婉而美麗:

“無妨,夫人也是來求子的?”

她的目光在言瑟瑟平坦的小腹上停留,帶著種審視的打量:

“看夫人年紀輕輕,想必是著急給婆家開枝散葉吧?”

“是?。 ?

言瑟瑟嘆了口氣,順勢在她身邊的蒲團跪下。

“夫君最近總念叨要個孩子,說我要是再懷不上,就要納妾了?!?

她演得活靈活現,眼角甚至還擠出點淚光,把個焦慮的年輕夫人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云起站在殿外的柱子旁,看著言瑟瑟低頭抹淚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夫君”二字可真好聽!

他知道她查案向來直來直去,沒想到扮起戲來也這么像模像樣。他無意識地轉動著手里的佛珠,目光卻掃過香爐后的偏門,那里有個穿灰袍的僧人,正鬼鬼祟祟地往寧夫人這邊看。

這邊,寧夫人果然被勾起共鳴,壓低聲音道:

“男人都這樣,眼里只有年輕的,只要能生養的?!?

說著,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

“但只要我們一直保持年輕貌美的資本,他們就不敢放肆!”

說這話時,言瑟瑟看到她袖袋里的紙滑出一角,她眼尖地瞥見了“紫河車”三個字,旁邊還用朱砂畫著個餃子形狀。

“那夫人有什么好法子?”

言瑟瑟湊近寧夫人,故意露出羨慕的眼神:

“我也想像夫人這樣,永遠年輕漂亮?!?

寧夫人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剛要說話,偏門的僧人突然咳嗽了兩聲,她立刻閉了嘴,起身道: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看著寧夫人匆匆離去的身影,言瑟瑟對云起使了個眼色。

兩人兵分兩路,言瑟瑟去追寧夫人,云起則跟上那個咳嗽的灰衣僧人。

“大師留步!”

云起快走幾步,攔住了灰衣僧人。

“剛才那位寧夫人,常來寺里嗎?”

僧人眼神躲閃,雙手合十道:

“施主,貧僧不認識什么寧夫人。”

“是嗎?”

云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擼起袖子,那里露出紅繩,繩結也是“長命結”。

“這紅繩,是大慈寺給香客的恩施嗎?”

云起的聲音陡然轉冷,手上的佛珠停在指間,像隨時會變成殺人的利器。

僧人膽子不大,聞言臉色煞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是……是住持,是住持讓我們做的,他收了寧夫人的錢財,幫她留意懷孕的香客,還……還幫……幫她處理那些‘東西’!”

“哪些東西?”

云起厲喝問道。

僧人害怕地縮了縮脖子,怯懦道:

“就那些……胎盤和死掉的……胎兒,都埋在菜園的老槐樹下面。”

云起聞言,氣得一掌劈再僧人的后頸,將人劈暈了,后面跟著的侍衛趕緊上前,把人拖走了。

另一邊,言瑟瑟跟著寧夫人來到寺外的馬車上。她看到寧夫人著急爬上馬車,袖袋里的藥方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剛要跑上去撿,卻被寧夫人的丫鬟攔?。?

“夫人的東西,豈是外人能碰的?”

丫鬟兇巴巴地推了言瑟瑟一把,撿起藥方塞進了懷里。

言瑟瑟眸子沉了沉,沒有再糾纏,轉身往回走時,正撞見云起過來。

“那個僧人交代了一些。”

“去看看?”

言瑟瑟點頭,目光落在大慈寺門口的功德碑上,寧夫人的名字刻在最顯眼的地方,捐贈數額巨大,是其他人的數十倍。

兩人來到大慈寺后院的菜園,這里果然藏著貓膩。

老槐樹下的土明顯是新翻的,云起用劍鞘撥開浮土,立刻聞到股刺鼻的腥臭味。

招來侍衛挖開三尺后,露出了十幾個陶罐。兩人互看了一眼,面色俱白,隨即吩咐人打開,眼前的一幕讓他們四肢俱涼,無法呼吸。

這些陶罐里,裝著的正是被剝離的胎兒,最大的看起來有七個月大,最小的才剛成形。

江獨趕來驗看時,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這……這……這是人干的事嗎?”

隨即挨個認真地驗看。

江獨在其中一個陶罐里的胎兒手上,竟然發現也纏了根紅繩。

“這紅繩和死者手上的一模一樣。”

言瑟瑟也蹲下身,用銀針挑起罐底的粉末:

“是艾草灰和朱砂混合的,用來防腐。”

“寧氏要這些東西做什么?”

江獨捂著嘴問道。

言瑟瑟想起那張藥方上隱約看到的“紫河車”和“未足月活胎”的字樣,突然明白了。

“那餃子餡,根本不是紫河車,是……”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在場的人俱都煞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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