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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田石頭,又買了骨頭給你家娘子熬湯呀!”
被叫到的田石頭,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骨頭。
“看不出來呀,你說說你,這么一個大塊頭,像個木頭一樣,可對你家娘子怎么那么好呢?”
田石頭的臉更紅了,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
“娘……娘子……也好!”
問話的大嬸笑了幾聲,嘻笑調侃:
“沒想到你這木頭還懂娘子好?”
“娘……娘子好!”
田石頭像個傻子一般,紅著臉說完話,拎著手里的骨頭就快步走了!
大嬸看著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搖搖頭,笑道:
“這傻子,還真是個好人!”
巷口,言瑟瑟也站在那里,無意間看到了大嬸和那個叫田石頭的男子的互動。
不過,她的眼睛一直停留在田石頭那拎著骨頭的左手上。
“請問,剛才那是誰?”
大嬸端著一個木盆,在墻邊漿洗衣服,言瑟瑟看了一眼,衣服全是小小的,還有些四四方方的布條,應該是這家有人剛生了孩子。
大嬸將手中的衣服在盆里輕輕地揉搓,突然見有人問話,抬頭見看到了面前一身黑的言瑟瑟,微微驚了一瞬:
“姑娘,你是問?”
“剛才和你說話那人是誰?”
大嬸恍然大悟,轉頭看了一眼巷子,微笑著回道:
“哦,你是問田石頭呀,他住在巷子的最里頭,從這里一直往里走,就到了。”
大嬸手上還站著皂粉的泡沫,給言瑟瑟指了指路。
言瑟瑟鼻翕動動,低頭湊近大嬸的手聞了聞,然后又湊近木盆聞了聞。
大嬸被言瑟瑟奇怪的動作嚇到了,大睜著雙眼,不明白怎么了。
“這皂粉是你自己做的嗎?”
也是加了橘子葉的皂粉,難道這里的人都知道用這個做皂粉?
“啊?”
大嬸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皂粉是你自己做的嗎?”
言瑟瑟指了指大嬸腳邊放著的皂粉盒子。
大嬸順著言瑟瑟的手看過去,見她指的是皂粉,恍然大悟地說道:
“姑娘說著皂粉呀?老婆子哪里有這么多講究,這皂粉是別人給我的,哦,就是剛才那田石頭的娘子。”
“別看他娘子眼睛不太好,可一雙手可巧了,做了一手好針線,繡得那些花花草草呀,都像活的似的,我們這里誰都比不上。而且他娘子可愛干凈,可講究了,這皂粉呀,就是她做的,說不僅洗衣服干凈,洗完還有清香,我們這里的街坊呀,沒有了就讓她幫忙做。不過,姑娘,你別說,這皂粉還真是又好用又香。這田石頭呀,也真是好福氣!”
大嬸絮絮叨叨,一開口就停不下來,言瑟瑟安靜地聽著,越聽越覺得腦子的那團迷霧快要解開了。
“這田石頭呢?是做什么的?他是不是右手不太好呀?”
“田石頭呀,以前從過軍,前幾年才回來,身上受了不少的傷,臉上也有好幾道疤,怕嚇著人,就做了更夫,晚上走街串巷的打更。那右手呀,聽說也是打仗的時候傷了,沒啥力氣。”
從過軍,肯定會用刀,右手受傷,用左手,愛干凈,橘子葉香味……這所有的信息都和那兇手的特征吻合,更重要的是晚上還走街串巷的打更,也有了充分作案的時間。
這到底是有多巧合?
可這個和大嬸說話都會結巴臉紅,還給娘子熬骨頭湯的男子,會是那個窮兇極惡的兇手嗎?
言瑟瑟謝過大嬸,踩著青石板,跟隨大嬸指的方向,走向巷子的深處。
此時,已經是傍晚了,夕陽的余暉零零散散地灑落在偪仄的巷子里,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仿佛長長的巷子里只有言瑟瑟一人。
可巷子再長,也長不過人的腳步。一炷香的時間,言瑟瑟就走到了巷子的盡頭,大嬸所說的田石頭家。
言瑟瑟站在宅子門口,抬頭看著眼前的大門。
這一所舊宅子,大門上的紅漆已經脫落,斑斑駁駁,露出了木頭原本的顏色。門兩側貼了一副對聯,“人隨春意和,年共曉光安”,大紅色的宣紙日日歷風吹雨打,已經褪敗了顏色,不過還是能看出對聯上那略帶娟秀的柳體字,應該出自女子之手。
門上的銅環已經被磨得光亮,言瑟瑟伸出手,踟躇了一瞬,沉靜的眸子閃閃,最后還是抓住了那門環,輕輕地敲了下去。
沒過一會兒,門從里打開,同時傳來的還有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
“來了,稍等一下!”
開門的是一位年輕的婦人,應該是那田石頭的娘子。大約二十來歲,纖細秀麗,皮膚白皙,眉眼甚是溫婉,穿了一身靛青粗布的襦裙,頭上包了一塊同色的巾帕,還插了一只素色的銀簪,打扮地甚是齊整,只是那雙看著言瑟瑟的眼睛卻好像沒有光彩一般。
“你找誰呀?”
“嫂子,打擾了,我不知怎么走到了這里,想問問路。”
言瑟瑟撒了一個慌,不動聲色地瞧了瞧院子里,沒有看到田石頭的身影。
田娘子見是一位姑娘,隨即露出淺笑,溫柔地說:
“進來吧,姑娘,讓我家夫君告訴你。”
她眼睛不好,來了這里就沒有出去過,哪里能幫人指路?
田娘子領著言瑟瑟進了院子,關好大門,路過廚房的時候,向里面叫了一聲:
“夫君,來了一位姑娘,想問問路。”
“哦,來了!”
廚房里傳來一個甕聲甕氣地男聲,和在巷子里同大嬸搭話的聲音一模一樣。
下一刻,煙霧繚繞的廚房門口就探出了一個頭,有些粗狂,下巴上有一圈青青的胡渣,左右臉各有幾道疤痕,彎彎曲曲,看著確實很猙獰恐怖。
不過言瑟瑟卻未害怕,眼睛眨都未眨一下,就那樣淡淡的盯著田石頭。
而田石頭看到言瑟瑟時卻愣了一瞬,那雙略帶著兇煞的眸子縮了縮,表情有片刻的緊張,不過霎時間,則恢復了常色,側頭對言瑟瑟身邊的田娘子說了一句:
“娘子,你去將屋子收拾一下,留這位姑娘吃了飯再走吧!”
田娘子聽了,原本盈盈含笑的臉僵住了,她不解地問道:
“夫君,認識這位姑娘嗎?”
田石頭看了一眼言瑟瑟,目光無變,沉沉地“嗯”了一聲。
田娘子聞言,溫婉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開心的說道:
“那我去好好收拾一下,姑娘,你怎么不早說呢?唉,真是失禮了!”
說完,就走向了對面的主屋。
言瑟瑟側頭看去,見她行動自如,如常人般無異,眸子縮縮,一時間頗為有些感慨。
“我娘子雖有眼疾,但她卻不是個廢人。”
田石頭沉悶地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溫柔,帶著驕傲,言瑟瑟轉過頭,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這個面目兇殘恐怖,但卻是個愛家寵妻的男人,一時間竟然完全有些看不懂!
“姑娘,我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