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豈能盡如人意，尷尬才是常態。

李當放下電話，內心閃過一絲惶恐。這通電話來自梅格，工部局出席，租界真正的大人物。

而旁邊，他的警棍還帶著一絲血跡。

徐家勾上了梅格的路，還有翻盤的可能？

可他，怎么辦？

李當對徐明輝了解甚深，自己平日百般巴結，做狗一般，尚且不被他看在眼里，更是隨意刁難。

現在他對徐明輝不但惡言相向，更是拳腳相加，憑徐明輝睚眥必報的性子，他將來怎么好過？

那么，放下身段，趴到地上搖尾乞憐呢？

牢房內，徐明輝嘴角的血跡還未干，他卻懶得擦，躺在稻草上，像一個廢人。當察覺到有腳步聲靠近，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我聽李探長的腳步，好像心有些亂了。”

李當示意手下打開牢門，臉上帶著笑意，“徐公子好大的面子，梅格先生親自打電話要求放人，放眼租界，您可是獨一份。”

徐明輝略微抬了抬頭，瞧著格外鎮靜的李當，不由笑了笑，“我怎么覺得李探長并不想讓我出去呢？”

“怎么會？”李當嘴角微微一抽。

“那是我多想了，我只是和李探長開個玩笑，鬼才愿意在牢房里呆，不是嗎？”

李當點點頭，“那我這就送徐公子出去？”

“好啊。”可當徐明輝靠近李當，迅速拔出了李當佩戴的柯爾特，槍口直指李當，“李探長，我忽然又不想走了，怎么辦？”

周圍數人也立即拔槍，氣氛頓時一觸即發！

李當冷汗頓生，強自鎮定，“徐公子，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這不正是李探長所期待的嗎？”徐明輝努努嘴，“這幾人不都是你的心腹，待會弄一個我蓄意襲擊巡捕的罪名，剛好就地解決。”

李當眼神一冷，徐明輝說的非常對，這正是他心中所想。當了那么長時間狗，還要再當狗嗎？他沒有那么賤！

如果他殺了徐明輝，無非是得罪徐家再狠一點，可這又如何？本來就已經得罪了，而他卻可以憑此謀取福森歡心，那為什么不搏一把？

“徐公子說的這是什么話？既然你有梅格先生作保，徐家眼看就能東山再起，我怎么會做出這等事？只望徐公子能夠不計前嫌，以后多提拔一下。”李當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臉上卻很是真誠。

徐明輝嘴角滿是嘲諷，“我本以為你突然有了長進，沒想到還是這么幼稚，你說的話你自己信嗎？若我出去，我肯定不會放過你！你看，這才是男人說的話！”

瘋子從不能以常理度之，以往李當只是在徐明輝身后，充當看戲人，但現在身在戲中，他才覺得這戲沒有那么好唱。

他甚至都有了掀翻這場戲臺的沖動，但他不能。

“徐明輝，明人不說暗話，既然你察覺了我也無話可說，我可以放你走，之后恩怨自在江湖解決，怎么樣？”

徐明輝卻忽然將手指放在了扳機上，“你似乎從沒有問過我敢不敢按動扳機？”

“說這種話，有意思......”

一聲槍響打斷了李當未說完的話，李當的心腹再次劍拔弩張。

徐明輝不屑地看了一眼，平靜地整理了下衣服，“你不該害我輸了賭約，這讓我很沒面子。”

隨即，揚長而去，無人敢阻......

地上，李當死不瞑目，也許這就是狗肉上不了席面？

徐公館，大堂。

徐大壽還是在看書，仍舊是手不釋卷的春秋。

“聽說你殺了李當？”

自堂外進來的徐明輝身上似乎帶著一股殺氣，聞言，卻直接癱在了沙發上，忽地放松下來。

“先前我聽上海灘的外國名流提起國外的一個畫家，梵高，他生前過的不如意，死后畫作卻聞名全世界。我想著李當不是也想出名上位，便好心幫他一把嘍。”

徐大壽笑了笑，“還是這樣頑皮，如果有一天我不在，看誰還能罩得住你。”

“如果父親不在，我想我會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當一個老師，平凡度過一生。”

說到這里，徐明輝扯了扯嘴，“好了，不瞎扯了。殺李當是我故意的，爹你離開巡捕房，不代表我們就可以任人拿捏，我們需要發出自己的聲音，告訴有些人，別忘了我們徐家是怎么發的家！”

徐大壽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小兒子或許有各種不足，但這副膽大妄為的性子，他最喜歡。

“但我們現在需要忍著。”

“嗯？”

“如今你安然出獄，福森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肯定還有后招。而且我們徐氏先前樹大招風，不知多少人對我們懷恨在心，有痛打落水狗的機會，相信會有很多魑魅魍魎跳出來，絕不僅僅只是一個李當。”

徐明輝心中閃過一抹明悟，“爹是想趁著這次機會，一舉分清敵我，肅清所有仇敵？”

“這些年跟著我們吃飯的人很多，但人長一張嘴，黑白皆可說，又怎么能分清誰是真心誰是假意？我有意借此整頓人手，待此次事了，將生意也整頓一番，那些下三流生意我不準備再碰。”

“父親這次所圖不小，不擔心玩太大真成了壓倒泰山之勢？”

“這兩天我在讀春秋，看到晉文公會盟這一塊很有感悟。”徐大壽不急不慢，“晉文公為什么能在踐土之盟順利稱尊？正是因為他先前伐衛，伐曹，進行中原大戰。欲想稱尊，就必須展現自己的實力，而現在這就是那個機會。”

“魑魅魍魎，牛鬼蛇神，聯合起來欲要覆滅我徐家，卻被我以泰山壓頂之勢迅速覆滅，一舉還天地清名，阿輝，你覺得我排的這出戲怎么樣？”

徐明輝撫掌而笑，“不知道我能否有幸在其中當個演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