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開頭的年紀，好像一切都來得及，又好像一切都無能為力。

我十二歲那年，正好升初一，從小，因為父母離異，似乎心智受損，性格木訥，不善言辭，自卑自閉，甚至嚴重的抑郁了。

五年級的時候，我一天放學的路上，聽見幾個女生在討論，她們嘰嘰喳喳說著自己喜歡某某男生。

我一時非常困惑：為什么她們都有自己喜歡的人，為什么我沒有，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啊？

后來想了很久都沒有結果，想想反正也是要升初中了，就算了，到了初中再找人喜歡吧！

暑假里，我們村里的女孩子扎堆在珍珍家的門廊下乘涼，一起打撲克牌，一起圍個圈圈抓虱子，珍珍拿個鏡子在那里照來照去。

她放下鏡子，我撿起鏡子照了一下，可能以前也不知道照鏡子，看了一眼，嚇一跳：好丑啊！嚇死人了。

大伯大娘幾個也在旁邊聊天來著，聽見我這話，大伯很嚴肅的說：“胡說八道，哪里丑了，我們村的小姑娘，都是大美女，都跟明星一樣，都很漂亮。”

聽見他這樣說，我又拿起鏡子照了起來，也是從那天開始，喜歡上了照鏡子，在家有空就照個沒完沒了。

越來越自戀。而且從那以后也確實覺得我們村的小姑娘都很漂亮。

暑假里，我們幾個孩子，晚上，自己弄一些紙糊的燈籠，里面點著蠟燭，到處跑。

去了鄰村一個聚會的點。

碰見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她一眼看見我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很驚訝，因為我對她完全沒有印象。

她把我拉過去，讓我坐她懷里，我覺得自己已經很大個人了，會不會太重了，就蹲馬步一樣，不敢用力坐下去。

她說：“我是你的東村那個大娘，你小時候在我家里跟你兩個哥哥一起玩，一呆就是好幾天，現在怎么不記得我了。”

我幾次三番要起來，她又把我拉下去，我就這樣累的不輕，蹲馬步一樣，被她攬在懷里一半天，好在聚會解散了，我們就回家了。

晚上我躺床上問我奶奶：“今晚上碰見一個大娘，她說我小時候去過她家里。”

我奶奶：“你說那個婆娘啊，你每次一去，她都不教你什么好事，一回家就踹我，我在院子里的槐樹下燒鍋做飯，你兩只手攀著槐樹轉圈圈，轉一圈踹我一腳，嘴里還念念有詞：踹死你個老太婆，踹死你個老東西。我當然也不會跟你一個熊孩子生氣，肯定是別人教的來。她那個時候，她男人和你爸爸是戰友，他男人在部隊上出意外犧牲了，部隊里給她撫恤金，并且撫養費給他的兩個兒子到十八歲。她丈夫沒死之前，她在家里偷人，半夜出去，孩子鎖在家里，大的五六歲，小的兩三歲，哭的半個村都能聽見。她丈夫一回家，洗衣服做飯啥都大包大攬。出事以后，你爸去燒紙，給了五百塊錢，九幾年，五百塊錢不得了啊！你爸半夜回來跟我說，差點沒回來，她抱著你爸哭，你爸安慰她一半天才回來。”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失眠，所有我已經忘記了的事情，在遇見那個大娘經過我奶奶的一番絮叨之后，我全都想了起來，一整夜不眠，那些事情在我腦子里轉來轉去，轉的我頭都疼了。從那以后我的抑郁癥就更厲害了。有的時候回憶真的是一種負累。

別人像我那個年紀可能都還沒有開始有過什么回憶，而我一下子就冒出了那么多本來應該已經忘記的事情。

年輕時候結婚都差不多，然而后來這一對一對，也不一樣，她死了老公改嫁了，我父母離婚了，還有一個出去嫖娼被警察抓了，老婆去交錢撈人，過得最好最讓人羨慕的那對夫妻，男的官路恒通，女的后來當了大夫。夫妻恩愛，家庭昌盛。

后來有一次我媽帶我去找她，她不在家里，六個年紀大小不一的，孩子在門口玩耍，我媽問家里怎么沒人，一個小孩：“我們不是人嗎？”

我媽問他們：“你們都是這家的小孩嗎？”

一個小孩：都是的。

我媽把買的東西遞給他們就折回去，剛好又在集市上看見她在賣銀杏，四十多歲的年紀，穿的花枝招展，描眉畫眼，一臉春風。

她帶兩個兒子，嫁的男人自己也有兩個孩子，倆人又一起生了兩個孩子，一共六個孩子，但是在她身上似乎一點也看不到養育孩子的辛苦和壓力。

我不知道她究竟喜不喜歡自己的生活，至少看起來似乎是非常開心的，見人說話，嗓門也大，也愛笑。

我在想，她面對那六個孩子的時候也會這么開心嗎？

春風拂盡花不知，炙情焚過愛未識，最是傷心不逢時，衷情已成舊時事。

曾經擁有過的短暫青春，那一顆心被一個人就塞得滿滿當當，坐下起來，行走，看云看樹看花，都是他。

我初中的時候，村里有個發小，叫淼淼，跟我一起上下學，有一次路上還鬧了一個笑話，我比她小一個月，但是大了一輩，她要管我叫姑姑。

她從來不叫我姑姑，，都是直接叫我名字。村里一個老人看見我們說道：你們娘倆又上學去啊！

叔侄也常被人稱作爺倆。

當時聽見這話，我哈哈大笑，她一臉不爽。

淼淼喜歡四班的學習委員，四班的學習委員和我班的衛生委員是好朋友，天天在一起打籃球，衛生委員也是我班的二班長，大班長和小雪是一個村又是一個班的。

班長早上上學和小雪同路，倆人便結伴同行。

衛生委員和學習委員倆兒一塊，淼淼每天早上為了早點見到學習委員，每天早上很早就去我家里叫我上學，那個時候還沒有改時間，早上六點學校預備鈴，八點下早學回去吃飯，中午十二點，下午五點，晚自習八點多。

有一次還是冬天，凌晨三點，淼淼就去我家叫我。我奶奶八十歲了，不大認識鐘表，只能看個大概。

奶奶開了門，奶奶又躺被窩里，我看看掛鐘三點多一點，就繼續睡覺。

淼淼就坐在我床邊等著我。

我剛又要睡著，我奶奶又叫我：“淼淼都在這里等你半天了，還不起床啊！還睡，別睡了，快起來。”

我看了一眼掛鐘，三點二十五，不說話接著睡覺。

沒過五分鐘，我奶奶又叫我：“咋這費勁呢，快起來。”

我心里叫苦不迭，我困啊！

我：“這才幾點啊！早著呢！學校都不一定開門。”

我貪戀被窩的溫度，但是她倆在邊上等我起床，弄得我也睡不踏實，磨磨蹭蹭到快四點的時候。我奶奶又催我：“別睡了，你看看淼淼都等你半天了，她都不困，早就早點了，快點起來。”

我一臉煩躁很不情愿的起來，我當然知道淼淼來這么早的原因，但是我從來沒有說出來過，因為我內心很善良的人，不會做任何一點點過分的事情。

我倆就這樣去了學校，學校果然沒有開門，淼淼興致勃勃的等在學校門口，我則因為沒睡醒無精打采萎靡不振，哈欠連天。

我在想，這愛情的力量可真有魔力，居然讓一個人連覺都不睡了，我才不會干這種沒腦子的傻事。

果然，班長和小雪，勞動委員，學習委員都在學校大門剛開的時候就來了。

淼淼更興奮了。

學習委員個子高高的，白凈的，很多迷妹都暗戀他。

勞動委員自己在二班門口那里灑水，掃地，學習委員在樓上四班里看書，小雪和班長也在聊天看書。

我趴在桌子上想睡個回籠覺，淼淼不好好的在樓上六班里待著，跑四班門前的樓道欄桿那里趴著往下看，大嗓門叫我。一邊又一遍，我當然也知道她是故意在四班門口晃給學習委員看的。

不想搭理她，又怕她太跌面子，就出來站樓下問她叫我有事嗎？

雖然我不會談什么戀愛，性格也極其內向，又不愛說話，但是內心還是極其敏感細膩的。

就這樣，我每次想回去睡覺也不行，她老是跟我喊話。

那兩個學期，被她弄得熬不少覺。

因為每天早上看著淼淼在學習委員面前晃，勞動委員胖胖的，圓圓的臉蛋，月牙一樣的眼睛，整天早上一到學校就看見他，慢慢的，又加上淼淼在我面前老提起他倆，于是我慢慢的開始暗戀了勞動委員。

生平才知相思便害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