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不少風波，常佐之總算牽著小黑驢坐船過湖，到了湖東面的大羊莊，卻見到于寒松、于寒竹兄妹。

他們昨天見水猿倉皇逃竄、趙衍心也撤離荻花湖，留在這里毫無意義，正要回東岳去復命。見到常佐之，就留了個聯系方式。

路上再沒什么別的事情，常佐之十天后就到了常家莊。

常家莊是個介于“村”和“鎮”之間的聚落，共有男女老少一千多人口，幾乎家家戶戶都姓常。

而常佐之的父親常太公同時有“村長”和“族長”兩個身份，雖然不及之前孫家莊的孫太公那等勢大，但也是本地豪紳。

常太公共有一妻四妾，生育了八子九女。常佐之是正妻嫡出，在兒子中排行第七。

晌午時分，常佐之騎著小黑驢剛出現在莊頭，靠在墻根曬太陽的一排老頭就已經認出了這個回家的游子：

“哎呀，佐子回來了！”

“那誰，快去跟大少爺說，佐子回家了！”

“佐子回來過年嗎？記得到我家坐坐啊，我家谷子可想你了！”

常佐之下驢步行，一一應對。這些都是常佐之從小熟悉的長輩，鄉里鄉親，少不了一番寒暄問候。

“佐子哥！”

常佐之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抬頭一看，卻是自己前些天還夢到過的異母兄弟常佑，常太公最小的兒子。

常佑和常佐之一樣，整個人生得又黑又瘦，完全不像是頓頓有雞蛋吃的人。

他和常佐之年紀接近，從小就在一起玩，關系最好。聽說常佐之回家，常佑一路跑著就過來接風。

一見常佑來了，常佐之十分高興，握著常佑的手道：“我回來過年了，家里面都還好吧？”

常佑本來興沖沖的，一聽這話，臉上卻蒙上一層陰霾，道：“先回家吧，別在外面說。”

常佐之見常佑這般神情，心知家中有事，于是牽驢和常佑一道回家去了。

常佐之家是一處標準的三進三出宅院，有兩百多間房屋。

常太公年紀有六十五歲了，這幾年逐漸退居幕后，村里族里什么大小事務都由長子常保負責打理。而常佐之其他幾個兄長則在外打理藥田和朱砂礦。

常家種著一處藥田莊園，靠著東岳外溢的元氣，種植大片的靈草靈植，專門為東岳泰山的丹房供貨。

此外還開采著一處朱砂礦，同樣是為東岳丹房提供煉丹需要的汞。常家發家，靠的就是這兩處族產。

其實藥田和朱砂礦的主人都是東岳泰山，只是仙人不會親自來做這些粗活重活，因此轉交給常家來負責種植開采。

但在這個世上，為修真宗門工作就是凡人來錢最快的事業。有了這兩處產業，常家迅速發達起來。

常佐之和常佑進門之后，才聽常佑道：“咱爹快不行了，不知道能不能過這個冬。就是一直瞞著村里人，你快去見見他吧。”

“什么？”常佐之驚呼出來，“前年我回家的時候，看他身體好好的啊……快，帶我去看看。”

常佑邊走邊說：“東岳來過仙師看了看，說這就是年老衰弱，沒辦法了。”

跟著常佑一路往后屋走去，常佐之腦中有些混亂：

常太公今年六十五，但身體一向很好。而且身為種植靈田的莊園主，常太公長于養生。兩年前常佐之回家時，父親還能一頓吃上兩三個饅頭。

雖說老年人身體勢必一年不如一年，但才兩年時間，就說年老衰弱不久于人世，常佐之還是難以置信。

兄弟倆到了后屋常太公院內，卻見常佐之的母親常劉氏正在院里坐著，旁邊小丫鬟在縫補什么東西。

見常佐之回來，常劉氏站起身來，摸了摸常佐之的臉，道：“佐子回來了？你怎么比上回來家又黑了……前兩天你爹還念叨，說今年佐子回不回來啊，你就回來了。你爹在那睡覺呢，你晚些再過來請安吧。”

常佐之見過母親，道：“我爹得的是什么病？”

常劉氏嘆道：“你爹沒病，就是老了，連他最喜歡的餃子都吃不下了……保子今天去城里了，等他晚上回來你們兄弟聊聊。”

“保子”指的是常佐之的大哥常保，母親讓常佐之去跟常保聊聊，常佐之自然知道母親是什么意思：

常太公命不久矣，僅有的兩個嫡子該商量一下遺產分配問題了。兩個都是常劉氏的親生兒子，她誰也不偏心，讓他們自己去聊。

母子又聊了幾句某某去年結了婚、某某今年添了丁之類的家常，就聽到屋里常太公咳嗽起來，母子倆和常佑忙跑進了屋。

人們看到常太公，就知道為什么他所有的兒子都黑黑瘦瘦。在常佐之印象中，父親從來都是目光明銳、辦事精悍。

但現在常太公在小廝攙扶下勉強坐起來，雙目渾濁，虛弱道：“是佐之回來了……你過來，我看看你。”

常佐之見過父親，道：“爹，你別動，我給你把把脈。”

常太公知道常佐之會些醫術，伸出手腕，道：“東岳的仙師來看過了，這不是病……我估計熬不過這個冬了……你一直在外面，今年就留下來，在家過個年……佑子，你和佐子最好，你們倆多聚聚……”

常太公糊糊涂涂絮絮叨叨，不知道滿口在說些什么東西。

常佐之也不管他說什么，只是認真把脈，又看了看常太公的臉面舌苔，最后面色凝重地站起身來，在臥室里走了一圈。

常佐之看得分明：常太公這根本不是自然衰老，而是被什么東西竊取了陽壽！

常劉氏和常佑都知道常佐之會法術，在一旁不敢說話，只是好奇地看著他干這干那。

半晌，常佐之已有定算，于是退出臥室，拉過常佑問道：“小六子回來了嗎？”

忽然聽常佐之問無關的話，常佑一下沒反應過來：“誰？哪個小六子？”

常佐之耐心解釋道：“老王家莊的王小六，咱的遠方表兄弟，就是以前在咱家養馬那個。”

一下子，常佑的表情就變得很怪異：“你是說，當初打了人，后來跑了的那個？”

常佐之點頭：“對，就是那個，他在哪呢？我要去找他幫忙。”

常佑若有所思：“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前些天王小六還來家找你，問你在不在，讓你回來了去找他。他就在家呢。”

常佐之心中安定了不少，道：“那我去找他辦點事，晚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