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登再次見到樂因見，是大學畢業后的第三年。他沒想到會這么久。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大大的眼睛，即使已經踏入社會，帶著些許嬰兒肥的鵝蛋臉仍然讓人覺得是個孩子。

她是個愛笑的女孩。可是現在，她攤在一個男人的身上，一杯一杯地喝著。蘇長登快步走過去，“樂因見，你怎么在這里？”

樂因見眨著眼，酒吧里的燈光不時照在她臉上，如同一只迷失的小鹿，“嗯……？”搖搖頭，“長登長登？好巧啊，你來了啊。”身旁的男人將她扶正，輕聲道“坐好，乖”

蘇長登瞇著眼，“你是誰？”

“南杉”南杉抬起頭，“正好你來了，把因因送回去。我還有事。”說著，將樂因見拉起來，輕輕推到蘇長登懷里。“照顧好她，謝了。”

蘇長登望著南杉走遠，不由地輕喃，“南杉，南……杉！是他！”蘇長登心里泛起一片漣漪，“原來是你。可是……”

“長登，我好難受”樂因見埋進他的懷里

“因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不是說你和南杉……”

樂因見隱約聽到南杉二字，下意識應道，“哥哥，你認識他呀！”

“哥哥？”

“我想睡覺，長登長登，你帶我去睡覺好不好。”樂因見纏上蘇長登的脖子，眨著眼撒嬌。蘇長登搖搖頭，拿她沒辦法，一個公主抱。就像當年每次陪她喝醉后那樣，輕輕抱起。蘇長登發現，即使當初說服了自己，那也僅僅是當初的自己。“因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樂因見是被陽光刺醒的，頭疼的要炸開，“這是哪……”樂因見緩緩起身，環顧四周，床頭柜放著一張紙：

記得吃早餐，別偷懶。

——長登

“長登……昨天不是哥陪著……”樂因見嘟起嘴巴，“臭南杉，又把我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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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樂因見回到家躺在床上時，已臨近中午。手機突然響起，“喂？”

“樂因見！你死哪里去了！上午打電話怎么也打不通，你知不知道，全院的人都在等你！”

“啊！天，我忘了開會！伊伊，幫我拖十分鐘，馬上到！”

“你當我傻，已經幫你扯過去了，說你從樓梯上摔下來腳扭了。時間改在下周二，別給我說漏嘴了。”

“伊伊……你真是我的最愛”

“別來這套，老實交代，昨晚你去哪里了”

“沒……沒啊，我就是睡過頭了，真的”

“鬼信你，我看著你進了（酒吧名），和一個男的！”

“你看錯了，我……我一直呆家里來著”

申伊一聽就是知道她在撒謊，“那男的挺帥的啊，說，是不是你男朋友”

“不是，他是我……啊呸，什么男的，我不認識”樂因見知道騙不了她，于是趕緊轉移話題，“小伊伊，吃飯沒，學校外剛開了一家火鍋店，據說味道挺好的，我請客啊”

“哼，饒過你。十分鐘到你家樓下，別讓我等啊~~”

“收到！”

樂因見從床上彈起，換了件青色到腳踝的長裙，用冷水洗了把臉，拿起皮筋隨便將頭發綁起來。拿起包，匆匆下樓。申伊倚著車門，抽著煙在等她。

“速度可以啊，八分鐘。”申伊抬手看看表，玩笑道。

“走吧走吧，我要餓死了，早飯也沒吃”樂因見沒好氣的擺擺手，拉開車門就溜進座位，申伊隨后也上了車。

二人將車停好，走進店里就感到一陣陣的熱鬧。幸好樂因見想起上次師母給了她一張會員卡，在還沒被申伊眼神殺死的情況下，坐在了VIP房內。

在等菜上齊的時候，申伊將手中的煙熄滅。

“申伊，不是我說，你這煙癮是越來越大，一路過來這都第二根了”

“樂因見”

“恩？”

“你……”

“我怎么了？哎呀，都說了昨晚我就在家，哪都沒去……”

“不是”申伊雙手懷在胸前，身體前傾，“因因，我看到他了”

“他？”樂因見直覺不好，臉上突然煞白，但還是強笑著，“哪個他，你的意中人？真的嗎，介紹給我認識認……”

“別裝傻”申伊打斷她，“你知道的”

樂因見低著頭，神色黯然“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這么多年了，你還沒忘了他。你知道我在哪里看到他的嗎？就是……”

“我不想知道”樂因見聲音越發低沉，“伊伊，就算我沒有忘記他，就算我還愛著他。但是，我不想知道。我現在只想好好的把剩下的一年過好，回到布拉格，繼續我的生活”

“因見，我只是……你別哭啊”申伊走到樂因見面前。

“伊伊，對不起”樂因見抱住申伊，“我昨天就見到他了，我知道他來了，我……”

“真傻，怎么還放不下，當初是他對不起你，不是你的錯，明白嗎”申伊用力的抱住，“好了，吃飯，不是說很餓嗎”

樂因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這頓飯的，當申伊把她送到樓下的時候，才意識到已經到家，兩個人都沒有下車，申伊有點燃一支煙，倚著窗。樂因見靠著椅背，望著窗外，是每天都可以看到的人工湖，湖面有幾只成群的天鵝，曬著太陽，時而展翅一頭扎進水里互相嬉戲。

“伊伊”

“恩？”

“你說，如果當初我沒有來這里，或者，我沒有進A大，是不是，現在的我就不會這么難過了。”

“沒有如果，遇見就是遇見，相逢必定相逢。無論你在哪里，該經歷的，就必定會經歷。你和施別爾，是命中注定。”

“我……我不想……”

“你怎么還沒想明白？”申伊將煙頭掐滅，轉頭看向她，“我是你朋友，對，我可以不提。別人呢，你難道要一輩子背著三年前的時間過一輩子嗎？”看見在座椅上縮成一團的樂因見，申伊嘆了嘆，“因因，勇敢點。長登還在等你，現在的你要從回憶里出來。我不強求你重新開始，只希望你能回到我剛認識的那個樂因見。”

“我明白一切，可我做不到。”樂因見抬頭，努力將眼淚憋回去。“伊伊，我回不到從前了，但是我會努力生活下去。”

申伊感受到她言語里的無力，“好，我會陪著你。至少陪你過完這一年，陪到你回布拉格之前。到時候回去了，可別見色忘友啊。”

“你才見色忘友呢。這種事我只會做一次，哪像你，為了男人放我多少鴿子了”樂因見破涕為笑。

與申伊道過再見，樂因見洗了個澡躺在落地窗前的長椅上。”

“施別爾……樂因見……”耳邊突然想起媽媽的話。

“因因啊，這是別爾哥哥，小時候你們還睡一起呢”

施別爾的媽媽是個很漂亮的女人，精致的瓜子臉，和媽媽一樣溫暖的笑。樂因見直到現在都記得她抱自己的時候的感覺。

“因因，你的名字和別爾是一對呢。”施媽媽摸摸她的頭。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識盡千千萬萬人，終不如伊好。別爾登長道，轉覺添煩惱。樓外朱樓獨倚闌，滿目圍芳草。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要見無因見，拚了終難拚。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愿。

樂因見似懂非懂的聽著，小腦袋瓜在打結，不過后來就沒糾結了，因為，她的別爾哥哥在花園外叫她的聲音通過窗傳來，“樂因見，快下來！”不知何時，施別爾抱著她的阿琪在花園的草地上打滾，樂因見一聽見就呲溜跑下去跟著瘋。

那時的樂因見和施別爾是快樂的，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年，從出生到一起上小學。樂因見以為她會永遠這樣和她的別爾哥哥在一起，即使長大了的施別爾沒有小時候那么好，更加像個小大人，還總是兇巴巴的對她。但樂因見還是默默喜歡著，直到十歲那年。

十歲那年暑假，爸爸媽媽要帶她去見在布拉格的爺爺。猶記得出發的那個早上，樂因見嘟著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使勁抱著施別爾的胳膊，仿佛這樣就可以不走，“別爾哥哥，你會不會忘了我”

“臟死了，別把鼻涕擦到我衣服上”雖然兇兇的，但還是無奈的拿著紙幫身邊的小鼻涕蟲擦眼淚，“快走了”

“媽媽說要呆兩個月呢，我不知道是多久，別爾哥哥，我是不是永遠見不到你了，你還欠我一只冰淇淋呢”

“你……”施別爾氣絕，“你別回來了”停下給她擦眼淚的手，但還是忍不住道，“就是好多個兩天”

樂因見最有概念的數字就是二，平時也總是拿和二相關的數字來威脅他。

“施別爾，我要兩天不理你！”

“施別爾，等我兩分鐘都不行嘛”

“別爾哥哥，給我買兩個冰淇淋，不然就把剛剛你和小姐姐親親的事告訴施媽媽！”

“我是被親的！”

“不管，兩個！兩個！兩個！”

“施別爾……”

突然發現臉上一片濕潤，又流眼淚了。

她沒有等到他的別爾哥哥給她買的冰淇淋。她只知道，那天是毀滅的、窒息的疼。爺爺帶著她，去了許多許多地方，卻再也沒有回去，回到她的別爾哥哥身邊。

“別爾登長道，轉覺添煩惱……要見無因見，拚了終難拚……”樂因見下意識重復，“呵，別爾，無因見……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樂因見看著窗外的燈紅酒綠，一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