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陽再次睜開眼,又很快閉上。
“不,這不是真的,這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他看到了什么啊!
眼前的一幕堪稱他此生以來最大的噩夢:
死對頭梁源賴以成名的兩只手已經消失不見,袖子帶有整齊的斬斷痕跡,而他睜著眼睛,口中似乎還在念著什么,但整個人的軀體已經漸漸冷了下來。
劉陽握緊了拳頭,小心翼翼地繼續睜開眼看向四周,只見自己的幾十個手下也都死狀慘烈,沒有一個活口……不,還有一個!
劉陽趕緊走上前去,扶起那人。
“寧亭,你還活著,太好了!”劉陽緊緊把這位兄弟抱在懷里。
“陽,總算你也活著,兄弟們的死沒有白費。”寧亭咳嗽道。
“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任性害死了你們!”劉陽渾身顫抖,眼淚在眼眶打轉。
“你還是這么愛哭,算了,把我放下,你去看看其他人。”寧亭讓劉陽把自己放下,自己好好躺一會。
“好。”
劉陽把這位僅存的兄弟小心翼翼放下,然后繼續前行,終于看見了余沁的尸體。
“不!”
劉陽兩膝發軟,直接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他牙關打顫,努力睜開眼,一點一點爬到了余沁身旁,握起她的手。
徹底涼了。
“沒事的,沁兒,我知道你怕冷,我給你暖過來。”
劉陽趕忙搓了搓自己的手,在口中哈了口氣,然后重新去握余沁的手。
“很快就會暖過來的,我練了陽春真氣,他們都說這個沒用,呵呵,他們懂個屁,用這個在冬天就不會那么冷了,哈哈。”劉陽一邊說著,一邊努力調動內力,去暖余沁的手,可是眼中的淚如決堤之水,讓他難以看清余沁的臉。
“啊——”劉陽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想立刻吐血身亡,可是他太虛弱了,連續身受重傷,已經讓他的身體難以控制,出現了痙攣抽搐的狀況。
“住手吧,阿沁已經死了。”忽然,熟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劉陽一下子清醒過來,看著站在面前一臉復雜看向自己的梁源,嚇得大叫一聲:“草泥馬的,你沒死?”
梁源苦笑一聲,看向自己空蕩蕩的雙臂,苦練多年的兩只手都已斷掉,他自嘲道:“和死了也沒什么區別。”
此時,寧亭已經走了過來,把趴在地上的劉陽扶起,指著地上道:“余沁在死前似乎在地上寫了字。”
劉陽和梁源聞言,紛紛湊上前看,果然看見余沁趴在地上,右手伸出食指點在地上,指縫里塞了一些泥垢。
“對——不起,寫的好像是這三個字,但是她好像還想再寫,但沒寫完就咽了氣。”寧亭咳嗽一聲分析道。
“這是寫給誰的,絕對不可能是給你寫的。”劉陽看著梁源,冷漠道。
“阿沁確實不會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難道留給聞笛看的?也不像,這又不是什么重要信息,而且阿沁一生行事光明磊落,這世上還有什么她心里覺得虧欠的人嗎……”梁源分析起來。
“有沒有可能,這話是留給劉陽的。”寧亭猶豫了一下道。
“絕無可能!”劉陽和梁源異口同聲。
“罷了,也不重要了,劉陽,幫我個忙,給阿沁找個地方安葬吧。”梁源道。
“這不用你說,我自會如此,那你之后要如何?”劉陽看著梁源道。
梁源一笑:“你不是一直都想殺我嗎,把阿沁安葬后,你就把我殺了吧。”
“憑什么?活著的時候你就霸占著她,死了也不讓她休息一下是嗎,梁源,死后去陪她的人一定是我,你想都不要想!”劉陽一掌落下,把梁源打暈。
然后,獨自抱起余沁的尸體,顫顫巍巍地找一處地方去了。
一日后。
這一日,劉陽抱著余沁的尸體,從早坐到晚,從日出到夕陽西下,他也不說話,只是強睜著不閉眼,一直靜靜看著余沁的臉,像是要把這二十年的思念徹底看個夠。
而梁源早就醒了,被寧亭綁在不遠處的樹上,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破口大罵,同樣也是從早罵到晚,寧亭怕他口渴,還喂了他幾遍水。
之后的一切,把所有人就地埋葬后,三個人躺在原地,久久無言。
“呵呵,梁源,之前我巴不得你死,現在你想死,我偏偏不讓你死,我要你和我一起承受這殘疾之痛和相思之苦。”劉陽冷聲道。
“呵,阿沁已死,后事如何我已無心過問。”梁源眼角同樣含淚,褲子上已經濕了一大片。
因為兩只手都斷了,他現在尿尿只能撒在褲子里,體面了一生的男人,最終還是失去了體面。
劉陽笑了,他現在同樣失去了男人的標志物件,只能蹲著,看見死對頭如此狼狽,發出了幸災樂禍的笑。
“你就這么低俗嗎?”梁源面無表情道。
“我就是這么低俗,咋的?”
“我草!”
梁源氣了半天,忽然靈機一動,陰惻惻道:“劉公公?”
“你踏馬說什么!”劉陽怒了,聲音不自覺帶了幾分剛硬。
“行了,我沒功夫看你們兩個鬧了,都消停會睡會吧。”寧亭不耐煩地翻身。
三個男人里只有他是身體完好的一個,只是身上受傷重一些,但起碼肢體健全,也算是難以共鳴劉陽和梁源心中的痛。
“你們看,那邊是不是有個小孩?”寧亭忽然道。
“啊?”劉陽和梁源同時從地上爬了起來,齊齊望去。
加上寧亭,三顆腦袋從草地上探出,果真看見月色下,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口中不斷喊著:“清風哥,玥兒姐姐,大虎,二虎,你們在哪兒啊?”
“那是小草!”梁源驚叫道:“小草,快過來,你梁叔我在這兒!”
小草立即停止了哭泣,跑了過來。
“好孩子,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其他人還安全嗎?”梁源問。
“梁叔,我不知道,那天我走丟了,清風哥正在和人打架,讓我一個人跑,然后我就跑啊跑,直到跑不動了,在那里等了半天,才一點點跑了回來。”小草擦干眼淚道。
“呵,來的正好,以后你就負責給你梁叔解褲子把尿,跟著我們吧。”劉陽淡淡道。
“劉陽,額草你祖宗。”梁源下意識就想一把把劉陽推開,伸出胳膊才發現自己沒有手了,差點氣暈過去。
“呵,看你這么慘的份上,給你用吧。”劉陽從懷里掏出兩副空心鐵手,扔到梁源腳下。
“等傷好的時候就裝上吧。”
梁源:“……”你扔地上,倒是給我裝上!
……
另一邊,那天楊清風拉著巖玥,且戰且退,身后周凈強行打暈了聞笛,背在身上也是跟著,為了方便逃離,楊清風四人吸引了全部殺手,而大虎二虎丫丫三個小孩則是在一處密林和三人分開,去了另一處逃跑。
雖然梁源和余沁以及劉陽和他的手下攔截了一半殺手,但還剩下一半朝著楊清風四人追擊而去了,而且去的都是好手,吳天賜也在其列,不停指揮著身邊高手。
這是楊清風有史以來最累的一天,也是最絕望的一天,他只是個在寺廟里練了半年基礎武功的半吊子,闖蕩江湖不過也才半年,卻要面對幾十個高手的追擊,完全看不到一點希望。
如果不是他有流影電光閃的身法加持,根本連跑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原地等死。
巖玥的所有生化武器早已用盡,她雖然也有一點武功基礎,但這般長途奔走之下,體力早就達到極限,若不是求生本能在支撐著自己,恐怕早就暈倒在路上了。
周凈更不用說,她背著聞笛跑了一路,直接放棄,將其弄醒,讓他自己跑。
聞笛知道梁叔和沁姨可能已經死了,也不再有回去的念頭,只是沉默地跟著跑,整個人猶如行尸走肉。
楊清風察覺到他的死志,卻根本沒時間勸慰。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馬蹄聲終于還是近了。
楊清風一咬牙,帶著其余三人沖進布滿荊棘的密林。
然而,高手們雖然棄馬,卻依舊能短時間內施展草上飛的輕功,而且遠處也隱約能聽見吳天賜傳來的“放火,射箭”之類的呼喊。
“草,放火燒山,也不怕牢底坐穿。”巖玥怒氣沖沖,然而她已經沒力氣罵了,累癱老娘了,還不如死了算了。
就在這時,一支利箭從身后破空而來,咔嚓一聲穿透了巖玥的后背。
巖玥悶哼一聲,沒有說話,由于她落在隊伍最后,誰也沒有發現她的傷勢,只是拼了命的跑。
巖玥一咬牙,拔斷后背的箭矢扔掉,快步上前從楊清風的后背一把抱住,喘息道:“弟弟,姐姐跑不動了,你背我會兒。”
楊清風沒察覺任何異常,而是深吸一口氣,繼續運轉內力奔跑。
此時天已漸黑,密林給四人提供了不錯的逃跑條件,同樣的,跟在身后的聞笛和周凈也沒發現巖玥的傷勢。
就這樣一直跑到天亮,直到身后再無聲音。
楊清風這才想起把巖玥放下,然后看見了他一生永遠無法忘懷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