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張媽的話說，秦牧是個討喜的孩子，勤勞肯干，什么事都幫著張羅，而且沒有壞心思，雖然他記不住以前的事了，不過張媽對于現(xiàn)在的秦牧已經(jīng)很滿意。

張媽如今已年過五旬，因為早年逃難與家人失散后便再也沒見過，孤零零的生活在揚州城里。自從長豐鏢局創(chuàng)立以來，便在鏢局的灶房里幫忙，那個時候蘇云起還小，每次走鏢之后都給她帶來各地的特產(chǎn)，是個乖巧的孩子。

等后來蘇淮不讓蘇云起走鏢后，就是張媽一天到晚張羅蘇云起的生活，敦促她念書習字，學習針線活。多年來把蘇云起當自己家閨女看待，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如今秦牧又像兒子一般出現(xiàn)在了她的生命中，兩人對她都極好，讓她覺得很是幸福。

她慢慢的往灶臺里面添柴，熾熱的灶火使她的臉紅成一片。這時候秦牧從屋外走了進來，看到張媽后微笑著說道，“張媽，隔壁王大夫在找你呢？現(xiàn)在在鏢局門口等著。”

“這個老王真是煩不煩，有事找他的時候說忙，沒事找他的時候就來煩人。”張媽抱怨道，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煙灰，隨后又用手指了指邊上的水槽，“把碗放在那里，等會兒我一起洗。”

“不用……”

張媽早就猜到了秦牧會這樣說，沒有等她說完，便到了他的身旁，拉著他往屋外走，“你好好的練功，這些雜活不用你管。”

“今天的練功已經(jīng)完了。”秦牧想要留下來。

張媽只是繼續(xù)拉著他往外走，“那就四處走走，或者陪云起小姐去散散心，她最近心情不好。”

王大夫在鏢局的大門口等著張媽，見到張媽出現(xiàn)了，滿臉笑意的看著，讓張媽怪難為情的。

張媽走上前去，一臉不悅的看著他，“我說你每天能不能不這么多事？我一天到晚忙著呢。”

“又忙著圍著你家小姐轉(zhuǎn)？”王大夫不滿的說道。

“怎么了，礙著你了？”張媽不客氣的反問道。

王大夫只是轉(zhuǎn)過頭，不甘心的說道，“也沒給多少錢，值得你這樣每天掛念著嗎？”

“干你什么事啊，”張媽做出要走的樣子，“有事說事，沒事我走了。”

王大夫立馬拉住了張媽不讓她離開，張媽甩手掙脫他的手，王大夫也不生氣，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玉鐲子來，從成色看并不是特別貴重的鐲子。他在衣服上面擦了擦，遞給了張媽。

“一直以來多虧了你的照顧，這個給你。”王大夫笑著說道。

張媽一臉疑惑，并沒有伸手去拿。“你干什么？為什么要送我鐲子？”

王大夫眼睛四下看了看，害怕有人突然出現(xiàn)，心里有點著急，“這么久以來吃飯都靠你行個方便，送這個是應該的。”

張媽滿不在乎的說，“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們灶房每天都要給鏢局的師傅們做飯，正好幫你做一份，而且你又不是沒給錢。總鏢頭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也讓我對你多照顧一些。”

“你看許多時候我來不及過來，你還特地幫我留飯。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您不收下，我實在是沒臉回去了。”

“有什么臉不臉的，你家里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嗎？沒人看你臉。”張媽回道。

王大夫臉色逐漸變得低沉起來，張媽見到這里繼續(xù)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真沒必要。”

“不過您說的也對，我一生行醫(yī)，醫(yī)治了無數(shù)人，唯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病逝，的確是有臉沒臉都不重要了。”

張媽聽到這里拿過了王大夫手中的鐲子，“我收下行了吧，另外不要每次吃飯還要我去叫你，到時辰了就自己到鏢局來。”

張大夫臉色變好了一些，斬釘截鐵的回答道，“以后一定注意。”

張媽正準備往回走，突然看到了遠處兩個衣著襤褸的乞丐朝著這里走來，她瞇著眼想要努力的將兩人的面貌看清，許久之后才終于認出那兩人是死去的鹽商李勛的妻兒，妻子比李勛小十歲，看起來三十出頭，兒子今年十五六歲左右。

“你看看那邊，”張媽指著那兩個乞丐，向王大夫確認道，“認識那兩個人嗎？”

王大夫順著手指看去，一眼便認出了兩人就是李勛的妻兒，“那是李勛的妻子李氏和她的兒子，沒想到當初風光一時的母子，如今落難到這種程度。”

張媽面色不好，“就是那個李掌柜啊，你記得當初李掌柜是怎樣出事的嗎？”

“去年秋天李掌柜約了人到南山去狩獵，不幸在山中遇到了大蟲，尸骨無存，后來派人去尋，什么都沒有尋到。”張大夫回答道。

“那家里總是有些積蓄吧，這兩人怎么會落難到如此田地。”張媽心疼的說。

遠處的李勛妻兒低頭往前走，披頭散發(fā)的模樣很是可憐，他們手里拿著臟兮兮的飯碗，見著誰都躲到一邊去。

“李掌柜去世后不久，便有人舉報說之前有一樁命案是李勛在背后謀劃，官府查證了這件事，于是沒收了李家的產(chǎn)業(yè)，兩母子隨之流落街頭。而且這對母子以前仗著家里有錢，做了很多欺負百姓的事，因此所有人都對他們的落難歡欣鼓舞。”

張媽回憶起過往的事來，記憶中是有過李勛母子的囂張模樣。現(xiàn)在回憶起來，心里都有些殘余的怒火。

“有些人甚至開始欺負這對落難的母子，入冬之后，有天我發(fā)現(xiàn)兩人呆在了我家屋外的小巷子里，那里三面圍墻暖和一些。我看見李氏的面色不好，遂把正準備離開的兩人叫住了。發(fā)現(xiàn)她得了熱病，留下家里照料了幾天，只是沒多久外面就有了傳言，只好給了點餅讓兩人離開。”王大夫說完嘆了口氣，“人生這件事，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這時候秦牧從鏢局的大堂朝著這里走來，聽到腳步聲，王大夫和張媽都轉(zhuǎn)頭看去。

“張媽好，王大夫好。”秦牧熱情的招呼道。

張媽見秦牧的手里的碗裝有幾個饅頭，便問道：“這是要到哪去？”

秦牧指著遠處李勛的妻兒說道：“我給那兩人送幾個饅頭去。”

張媽突然想起了王大夫剛才說的話，許多人不喜歡見到有人和這對母子產(chǎn)生瓜葛，便接過了秦牧手中的碗，伸手要給王大夫，“你去跑一趟。”

“為什么是我。”王大夫不滿的說道。

“不用的張媽，就幾步路的距離。”秦牧急忙說道。

張媽大聲的威脅王大夫道，“你去還是不去？”

王大夫的聲音比張媽還更大聲，“去。”

“去就去，說話這么大聲干嘛？”將碗遞到了王大夫的手中，隨后張媽對秦牧說道：“他老了，多動動對身體有好處，讓他去。”

王大夫低估了幾句，最終沒有說出話來，慢跑著跑開了。

“哎，世事難料啊。”張媽嘆息了一聲后開始往回走。

“張媽認識那兩人？”秦牧陪著張媽往回走，邊走邊問道。

“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我覺得李掌柜之死很是奇怪，聽李青師哥說是打獵遇到了大蟲，可和他一起的那人竟沒有傷到分毫，而且后來派人去找也沒有找到任何血跡。”秦牧不解的說道。

“這是官府的事兒，我們還是不要去管的好，免得給自己惹麻煩，對了，云起小姐今天還是心情很差？”

秦牧想起了蘇云起剛才和蘇淮又吵起來的樣子，不自覺的笑了笑，“應該算好了一點吧。”

“那就好。”

“碗還要不要了？”這時王大夫已將饅頭給了李勛的妻兒，手里舉著碗大聲的喊道，快速的朝張媽的方向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