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風平浪靜，一望無際盡是粼粼的微波。

小助和張小喜一左一右，一人一槳，劃著小船，在平整如鏡的海面留下一道駛過的痕跡。

李清兒坐在船中，拿著一掛出海前剛摘下的新鮮荔枝，輕輕剝著殼，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偷偷瞄著身旁的黃廷益。

自己最大的心病被他輕松化解，一個個復雜的漢字在他嘴里變得那么生動形象，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小球，居然讓整個長月村為之瘋狂，還有那各種各樣好玩的游戲，木頭人、一句話、丟沙包、擊鼓傳花、老鷹捉小雞……妙趣橫生，令人大開眼界。

他不是浮浪公子，游手好閑，沾花惹草；他不是古板書生，刻板無趣，滿嘴聽不懂的圣人云，他和村里面那些男子都不一樣，是那么的耀眼獨特，獨特到千百人中一眼就能看出來，不是外貌、身份、學問這些方面，而是想法與見識。

原來女人也可以玩游戲，可以讀書識字，可以奔跑踢球；原來男人也可以下灶臺，還能做得那么好吃；他從來不覺得女人就應該做什么，在他這里，沒有條條框框，沒有種種限制，清新明快，如沐春風。認識他的這短短幾十天，竟然過得如此開心。

“女人有兩次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一次是出生，一次是嫁人。”他的話語在心里不斷地回響，李清兒望向他的目光變得炙熱起來。

剝了殼的荔枝，白嫩飽滿，格外誘人，被她用一只小木碗裝著，送到黃廷益面前，柔聲道：“黃大哥，嘗嘗吧。”

正在劃船的小助聽得手一抖，船槳差點掉進了海里。自己這個姐姐一直以來都兇悍得很，沒少挨過罵，以至于她一擼起袖子，就撒開腿跑的條件反射。什么時候說話這么溫柔秀氣了？

黃廷益道聲謝，拿起一顆放入嘴里，果肉飽滿，汁水充足，吃得滿嘴香甜。微風拂來，一股愜意之情油然而生。

來到長月島四十多天，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村子里，最多去海邊轉轉，難得李清兒今日提議出海劃船，心中早已經按捺不住了。起初他還擔心田守不肯，哪知道就這么直接出來了，也沒見半個人影出來阻擾，古人還真是淳樸得可愛啊。

此情此景，他不禁詩興大發，大聲吟道：“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這是黃大哥做的詩嗎？”李清兒兩眼星星地望著他。

“不是，是唐代大詩人李白的名句……”

“黃大哥居然記得這么清楚，真有學問。”

“……”

黃廷益搖搖頭，女孩子有時候就是這么蠻不講理，不過這種蠻不講理的感覺，還真是不錯啊！

他有些得意地哼起了小曲。

李清兒靜靜地聽他哼著，忽然道：“黃大哥唱支歌吧。”

“我唱歌不好聽……”

“哪有，你唱的那么好！”

黃廷益奇道：“你何時聽過我唱歌？”

李清兒差點把“在學堂里”脫口而出，猛然想起自己是偷看黃廷益上課，吐了吐舌頭，露出俏皮的神情：“那是你不記得啦。”

黃廷益撓撓頭，還是沒想起什么時候在她面前唱過歌，也不去深究。看著木槳在水中劃著，心中一動，有了！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云，四周伴隨著鳥兒飛翔，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歌詞被他稍稍改動，更貼合眼前的景色，但優美的旋律，如涓涓細流流淌在幾個人的心田，即使跨越千百年，依然讓人陶醉。

小喜微張著嘴，聽得呆住了；小助目不轉睛地盯著海里，想看看“水中魚兒望著我們”是不是真的。李清兒跟著歌聲有節奏地輕輕拍著大腿，眺望遠方，眼里露出迷離之色，喃喃道：“清兒還從未聽過這么好聽的歌呢！”

黃廷益微微一笑道：“不如清兒姑娘也唱一首吧。”

李清兒眨眨眼睛，有些羞澀，忽爾又啟齒一笑道：“唱得不好，黃大哥可不許笑話！”

黃廷益滿是期待地道：“肯定比我唱得好聽。”

李清兒清了清嗓子，唱了一曲山歌，歌喉婉轉，有如百靈鳥一般清脆悅耳，又如泉水般清澈動聽，令人沉醉其中。

正當二人互相謙虛，唱山唱水之時，小助忽然遙遙一指道：“快看！”

三人順著他指的地方看去，之間遙遠的海面上，出現了一直桅桿，在陽光下漸漸露出船身，船上人影綽綽，旌旗飄揚。

張小喜眼尖，看了一會，有些緊張地說：“不是村里的船！”

李清兒面色凝重道：“他們是怎么進來的？”

長月村的三面被群山環繞，一面臨海，海上有許多淺灘和礁石，又常常起風暴，只有熟悉天氣和航路的當地人才能進出自如，若是無人引路，很容易沉船或擱淺。久而久之，大船進不來，小船多避開，不管外面換了多少個皇帝，還是官老爺要收多少賦稅，這兒難得的保存著一副與世無爭、寧靜祥和的景象。

但此刻也顧不上什么原因了。

“我們快回去！”黃廷益心中一陣不安，這個年代在大海上跑的，很少有什么善良之輩，不管對方是什么人，萬一不懷好意，他們這艘小木船可毫無招架之功。他從來不喜歡把命運掌握在他人的手中。

這話提醒了李清兒，她現在心中滿是懊悔和自責，好端端的，非要一時興起出海劃船，讓弟弟、小喜還有廷益哥哥置身險地，若對方有什么歹意……她不敢再想下去，從小助手里一把奪過船槳，對小喜大喊一聲：“快劃！”

小船調轉船頭，向海岸線劃去，兩只船槳拍打著海面，水花四濺。

后邊那艘船察覺到了小船的動向，鼓起風帆，追了過來，離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

黃廷益遙望對方，船上甲板站著幾十個兇神惡煞的大漢，明晃晃的長刀短刀被他們掛在腰間或是抱在懷里，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光芒。

張小喜發出一聲驚呼：“是海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