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夜色下，在月光下，雪地反出了慘白的光，細看下有幾分瘆人。寬廣的雪原不時傳出幾聲狼嚎，三人正不急不慢地走在雪地上。

還好那輪椅沒有損壞，王渝曦推著唐蛟，眼巴巴地看著唐蛟懷里抱著的兩頭小熊。黑蠻身上披著那滿是血漬的熊皮，肩上搭了一個半人高的包裹——這是取了車上的毛毯把熊肉給裹上了。剩下的骨架喝內臟不方便拿，黑蠻隨便找了快雪地埋了，做了標記，等明日天亮再出來尋。

黑蠻脖子上還掛著四只熊爪，兩只栓在一起。本來黑蠻想把這熊爪給丟掉的，毛茸茸的又沒幾口肉。還是唐蛟再三強調，這玩意兒能做出上等的美食，黑蠻才將信將疑地拿上了。

按黑蠻的性子，這一路嘴說個不停，已經把自己的老底全抖落了個干凈。

在黑蠻的口中，這村子叫做孤村，取了孤獨之意。

這一村子人皆是在戰爭中被打散的士兵，還有一些是被燕王迫害的將士過來尋求庇護。

此時的他們在各國上層貴族老爺口中有了一個統一的名字——流民。因自衛才將這村子整成了這般模樣。黑蠻和白蠻都是村里老人撿來的，因為手指比常人多了一截，更利于引弓射箭。

村里一位精通弓箭的老兵就收了他們為徒，教了他們這一手箭術。他們學得也挺快，很快就超過了教他們箭術的老兵。

說這話時，黑蠻還伸出握著弓的右手，自得道：“咱兄弟倆這箭術，敢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唐蛟看去，每根手指的確都是四根骨節，將那粗如兒臂的弓整個把在手中。

話說得狂妄至極，但唐蛟卻清楚這話絲毫不假。他可從未見過誰能把箭旋轉著射出去。這手黑蠻聲稱自創的擰弦法，在唐蛟眼里已經稱得上是神乎其技了。

若他們是流民，唐蛟就想明白了白天他們為何這般模樣。

何謂流民？不服王的教化，不入戶籍，不交戶稅，四處流竄者稱為流民。

若是不思后人，可自縛見官，這樣就可以被編纂在冊，成為宮奴。可若入了這奴籍，除非主家開恩燒了奴籍，再為你尋一處入戶。否則生生世世都無法脫了這奴籍，并且生兒為奴，生女為婢，永無脫身之日。遇見個好的主家也就罷了，若是主家刁難，一個奴仆死了也就死了。

若不成奴。好聽點叫流民，不好聽的就叫野人，未曾開化的野人。賤如爛泥，殺之不僅不會受到懲罰，還可以憑借著頭顱獲得三金的獎勵，若是軍人，還可以記功在冊，封官蔭子。

在這樣的政策下，流民幾乎不見蹤影。大部分當真成為了野人，在山中與猛獸共寢，擇草根樹皮為食，為了一件看得上眼的衣服就可以抽刀殺人。但一般的流民不過零散兩三人，這樣聚成一個村子的流民倒真是少見。

三人一齊到了獨村，暸望塔上的人見了是黑蠻，忙遣人把門打開。說是門，其實就是用了幾十段削尖的樹干捆扎在一起。外側還釘上了木刺，只能在里面打開。

雖然簡陋，但既避免了外人進入，也可以防止奔馬直接沖撞。

唐蛟這時才真正看清了這座所謂的村莊，青石墻都綴滿了青苔、遍布著爬山虎枯死后留下的吸盤，墻頂敲上了木刺，避免外人攀爬。唐蛟估摸著，這刺應該還抹上了毒。

……

“蠻回來了！”

……

“蠻食過了沒？”

……

“蠻這是帶客人回來了。看這小哥小妹生的多俊俏啊！”

……

“嚯，蠻又宰了這么大一頭羆子！”

……

“蠻，要不要大娘給你介紹一個好姑娘，絕對屁股大好生養。”

……

“蠻，明天叫上你師傅過來吃飯啊！”

……

進了村子，雖然天已黑，但村口還是有不少村民聚在一起，蹲在地上聊天嘮嗑。中間燒著一堆篝火供取暖。見有人進來，一開始還滿懷戒備，但看到披著熊皮的黑蠻，一個個瞬間就放下了戒備，朝著黑蠻樂呵呵地打著招呼，黑蠻也一口一個耶耶大伯叫得親切，王渝曦也跟著黑蠻，奶聲奶氣地打著招呼。唐蛟也挨個躬身行禮。這讓村民們又是一頓夸贊。

還好在王渝曦身邊，也聽慣了燕國話。雖說燕國話遠比楚國話易懂，但這一大串話，雜亂無章的，非得給唐蛟聽懵了。

這些人讓唐蛟一瞬間就想到了在村口嗑著瓜子嘮著嗑的大爺大媽。要不是見這群人身上都裹著獸皮，唐蛟真覺得自己又穿了回去。

對人，尤其是對普通人來說。吃，永遠是頭等大事。所以無論什么時候，打招呼永遠都會有一句話：你吃過了沒？這也帶著人們最樸素的想法，吃飽了，那日子就算好了！

村內，一切一切都取之于自然。唐蛟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那些石頭、木頭做成的房子，村民身上一個個穿的都是最簡單的獸皮，針腳肉眼可見；村民們一個個看上去面色紅潤，臉蛋子也有肉，似是平常營養都不錯。但臉上都帶著一種不自然的浮腫，明顯是很久沒有食用過瓜果蔬菜。

村民們或多或少脖子都比常人粗大，有幾個，脖子已經生的比頭還大，明顯已經影響到了呼吸。先前唐蛟就覺得黑蠻脖子粗壯，還以為是練了什么法門。但看所有人都這樣，應該是缺乏碘了。看樣子，這些村民平常吃的東西很單一啊！

但讓唐蛟感到奇怪的是，這一群人直接喊黑蠻做蠻，那白蠻呢？叫什么？

想到這，唐蛟好奇地向黑蠻問到：“你弟弟呢白蠻呢？”唐蛟也是想看看白蠻見到自己幾人，會是什么反應。

唐蛟又是發現，問到白蠻的時候，這些村民用一種極其奇怪的眼神看向黑蠻。那眼神是……

憐憫？

不就是個雙胞胎弟弟嗎？這有什么可憐的？

“諸位伯伯姨娘，我先帶這幾位客人去見過我師父，回頭再跟長輩好好談談，再說這羆子肉也怪沉的。”黑蠻抖了抖背后的熊肉，眾人又是一陣哈哈。

走在鄉村的小路上。這所有的屋舍排列都藏著戰陣之理。黑蠻帶著唐蛟在村子里七繞八繞，唐蛟覺得腦仁子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