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海水中，鋼鐵的巨艦宛如小山一般靜靜地趴著，陽光透過海面投射下來，把海床、珊瑚照得仿佛夢幻一般美麗。

到處是追逐嬉戲的魚群，它們從千姿百態的珊瑚和飄蕩不定的海草中游出，繞著頭頂那四個巨大的螺旋槳來回穿梭，似乎已經把這里當成了新的游樂場。

突然！

4個巨大的螺旋槳開始緩緩轉動，劃出一圈又一圈的水紋，魚群驚得四散。緊接著螺旋槳越轉越快，攪起泥沙無數，澄澈蔚藍的海洋頓時一片渾濁。隨后，伴著綿長的汽笛，巨大的飛剪式艦艏破開了海面。

科考隊來到潘多拉世界第33天，巨大的航空母艦終于發動了起來！

輪機艙里煙霧蒸騰熱火朝天，幾名現在已是輪機手的原科考隊員帶著一臉被煤煙熏出的黑漬，赤膊著上身，大汗淋漓地將一鏟鏟地煤炭送進燃燒的鍋爐。

“我現在終于找到王進喜的感覺了?！币幻啓C員抹了把汗，于是黑如鍋底的臉頰出現了五道清晰的指印。

“專心工作！”輪機長楊真賞了他一個暴栗。

他扳下閥門，大量的重油從管道注入，11 座專燒鍋爐和8座混燒鍋爐冒出了灼熱的黑煙，連帶著數不清的齒輪與機械開始全力運作，巨大的航空母艦迎風破浪，身后只留下一道長長的白線。

遠處的礁石上隱隱傳來清亮的歌聲，仿佛在配合著為他們演奏出啟航的進行曲。接著兩只美麗的人魚從礁石上躍入海面，濺起兩朵白色的浪花。

“這或許將成為一個新紀元的開始！”

張昀站在航母寬闊的飛行甲板上，迎著獵獵海風，向面前列出整齊隊列的科考隊說道。

或許，現在已經不該稱他們為科考隊，而該稱他們為準海軍了。

原先款式各異，五花八門的休閑服、套裝、長裙和西裝都不見了，取代它們的是白色軍裝，甚至有威風的大檐帽和漂亮的貝雷帽，襯著筆挺的軍裝，看起來英姿颯爽。

這是隊里的女同志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利用船上找到的日本海軍制服重新漂染改制的——它們設計得太不科學，黑色的面料容易吸熱，潘多拉的太陽可比地球的毒多了，穿著黑色在海上頂著日頭能把你烤熟。

所以必須得改。

不但得改，而且還得重新印染。幸虧他們中有化學系的高材生，幫忙制出了染劑，服裝的改制工作才得以順利進行。

而另一個被改掉的則是艦名。

在張昀的提議下，“赤城號”被改名為“命運號”——這個寄寓著新希望的艦名很快就被大家接受了。他們希望這個名字能改變命運，帶他們回家。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氣質的改變。

屬于平民百姓的閑散氣質在這些人的身上已經找不到了。經過那次事件，隨后的軍訓進程順利了許多，如今的他們雖然還算不上訓練有素，但起碼舉手投足間已經隱隱有了軍人的風范。

再有就是稱謂。

軍事博物館科考隊在這一天算正式壽終正寢了，張昀不再是“館長”，而直接擔任了“艦長”；趙離也不再是“保衛科長”，而變成了“陸戰隊長”……類似這樣的職務變動還有許多，張昀采納了趙離的建議，給大家制定了軍銜等級以區分配給。“大鍋飯”的統一分配只會讓人萌生惰性，這不利于管理；但有了軍銜等級就不一樣了，更高的軍銜意味著更多的配給，人們反而會為了獲得更好的待遇而努力工作。

也直到夯實了這些基礎后，張昀這才命令“命運號”起航，他們將要跨越茫茫大海，向著未知的世界進發。

※※※

“命運號”艦橋。

巨大的地圖被攤在會議桌上，航母的領導班子成員都圍在它旁邊，而張昀正拿著木桿在上頭比劃著：

“我們的目的地是這個被稱為德拉諾的地方，”他指著地圖上那個狼型標記說，“最佳路線應該是橫穿玄海，在科諾茲港上岸，然后穿越黒沙漠、孤寂荒原，翻過巨魔山脈，一路延“貿易之路”北上?！?

“……聽起來真玄幻。”陳曉率先發表意見。

他是單位里的自動吐槽機，大家都習慣了。

副官李錦惠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一大堆名詞繞得她頭暈，即使以姑娘過人的記憶力一時也記不下這么多。

“恐怕走起來更玄幻。”張昀笑笑，作為一個科學工作者如今卻得面對這么克魯蘇的世界，他也覺得人生有點幻滅。

腳步聲急促，艦橋指揮室的門被推開，二副楊帆走了進來，張昀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頭：

“你遲到了。”

今天的會議需要決定今后的行程，早在前天他就已經通知下去了。張昀不喜歡開會，但開會絕不允許遲到——這一點從他執掌博物館開始一貫如此，楊帆作為博物館老人，怎么明知故犯？

“對不起?！睏罘B忙道歉，“昨晚駕駛臺值班，早上睡過頭了。”

他的解釋讓張昀的眉頭擰得更緊。

這是明顯地謊話！

因為這次的會議十分重要，昨天他就通知預備組把二副和三副給換下來了，哪里來的值班？

張昀有點生氣了——他不在乎楊帆這個拙劣地謊言，但他在乎楊帆居然會選這種一戳就破的地方為自己地遲到辯解，連借口都找的這么敷衍，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心不在焉。

這家伙最近不知怎么地，好像總有點心不在焉。

“你沒什么事吧？”他給了遲到的二副一個意味深長地凝視。

“沒事～”楊帆搖搖頭，但沒敢去碰張昀的視線，“對了，大家剛剛說到哪兒了？”

話題被不著痕跡地從自己身上轉了開去，張昀雖然仍有疑惑，但對方既然不愿說明，他也不好追問。眾人的焦點重新開始聚集在面前的地圖上。

“我看這圖上絕大部份地方都被貼上了獸頭，意思是已經被獸人占領了嗎？”陳曉問。

這些天以來，關于金盒子的消息已經在有限的范圍里先行公開了，與會的人都知道此行前途茫茫，但卻是他們回家的唯一希望。

“看起來是這樣?！睆堦赖?，“那些島民曾經給我們說過，獸人建立了強大的帝國，他們的勢力已經蔓延到幾乎整個大陸，我們必須盡量回避他們，所以我才選擇這里登陸?！?

他指著地圖上的科諾茲港。

那里還沒被標上獸頭。

“現在的問題是不知道玄海的寬度……”張昀皺著眉頭沉吟不語。

所謂玄海就是他們目前身處的這片海域，從地圖上看其廣袤堪比太平洋，而他們得橫穿整個玄海，所以……

張昀向輪機長楊真抬起了問詢的目光，而后者卻苦笑了起來：

“艦長，恐怕我不得不提醒您，我們的燃油儲備……”

后面他沒說，但該說的已經全都寫在臉上了。

張昀不禁大吃一驚：“我之前去過倉庫，那里不是堆著很多油箱？”

“那些油箱里裝的是煤炭。”楊真道，“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事實就是如此。煤炭是混燒鍋爐的燃料，我們的煤炭儲備充足，可這艘航母主要的動力來自于那11座專燒鍋爐。”

“你什么意思？”張昀盯了他一眼。

楊真吸了口氣，臉色凝重而認真：“專燒鍋爐的燃料是重油，我們的重油儲備嚴重不足。”

這真是個晴天霹靂。

所謂重油是石油提取汽油、柴油后的剩余重質油，主要用于大型蒸汽輪機鍋爐及船舶引擎的燃油。缺乏重油別說回大陸，只怕跑出玄海都成問題。

更糟的是食物和淡水都是需要補充的消耗品，沒有足夠的動力，一個月后食物和淡水消耗殆盡的話怎么辦？去哪里補充？要知道這里可是茫茫大海！

難道這艘航母仍然要成為他們的棺材嗎？

艦橋室里一時寂靜無聲，與會的眾人都低著頭不說話，過了許久，陳曉才不自然地笑了起來：

“原來艦長忙活了半天，就給我們續了一個月的命……”

他吐槽的聲音很輕，但趙離卻聽到了，甩給他一個意味深長，冷絕地凝視：“你剛剛說什么？”

二人現在雖然已經不再明火執仗地對峙，但距離和睦相處顯然還有很多路要走。陳曉張了張嘴正要反唇相譏，身邊的李錦惠暗暗地掐了他一把。陳曉吃痛，換上了委屈的眼神，然而美麗的女副官瞪了他一眼，他立刻蔫巴兒了。

張昀沒注意到這些小動作，他專注地看著地圖，沉思了片刻，然后指著航線上的一座海島說：

“這里有一個堡壘標記，大長老曾經告訴我，這是軍需庫的標志，也許我們能在這里找到補給——我們的燃油儲備夠到這里嗎？”

張昀指著地圖上的小島問楊真，所有人都把希翼地目光投向了他。

楊真咬著嘴唇，目光閃閃，似乎在不斷地猶豫，但最終，他的眼神還是黯淡了下來：

“恐怕……有難度?！?

艦橋里的空氣頓時變得更重了，陳曉甚至絕望地吹起了口哨，然而張昀卻沒放棄，他注意到了楊真的態度。

如果是天方夜譚的想法，他不會等那么久才回答，難道說……

“有難度？”張昀抓住了楊真的話頭，“那也就是說有實現的可能？”

“我……我不敢保證，艦長?！睏钫孢t疑著說，“您知道，這只是艘二戰時期的航母，它的續航能力理論上為8000海里，那么按照這個比例，以我們現有的燃油儲備推算是夠的，可……”

他頓了頓：“這里不是地球。”

楊真的意思很簡單：米——這個計量單位是按照地球的標準設定的，1米的長度為通過巴黎的經線上從地球赤道到北極點的距離的千萬分之一。但這里是潘多拉，你不能把“潘多拉的經線”和“地球的經線”混為一談。這里的一米還是不是地球的一米，誰也不知道。所以原來地球上航母8000海里的設計續航，在潘多拉世界是否適用，這就是未知數了。

張昀想了想：“我觀察過這里的洋流，我們可以使用洋流的助力來降低能耗，應該到得了——這樣吧，小蘇、小楊，你們使用雙機低速航行，航向245。”

蘇南和楊帆領命去了。張昀又轉過頭對楊帆道：“你把混燒鍋爐關了，專燒鍋爐關掉一半，停止熱水供應，節省燃油。”

楊真應了一聲也出去了，張昀這才轉頭對李錦惠道：

“你通知下去，從現在開始全艦能源統一管理，我們將關閉所有不必要的油耗設備，請大家配合?！?

“是?！?

李錦惠敬了個禮正要離開，陳曉連忙攔住她：

“你等等！”

他轉頭，難以置信地望向張昀：“就算我們真的能到那里，您指望一群拿著大刀弓箭的野獸能有重油儲備嗎？”

“不要低估冷兵器的文明，”張昀斜了他一眼，“古埃及人用石油作為車軸的潤滑劑，戰國時期的軍隊使用的猛火油也是石油。我在島上的獸人軍營時曾經見過他們的弓箭上綁有黑色的麻屑，那應該就是浸過石油的‘火箭’，所以他們的軍需物資中有石油的可能性很高。有了石油，我們就能自己提煉出重油。”

行程就此決定了下來：“命運號”將首先繞到這座名為迷霧島的地方獲取石油補給，然后繼續穿越玄海，前往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