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洶涌。

這是楚行在這座學院待了一周后的唯一想法，雖然表明上出身與平民派的學生們對貴族子弟們唯唯諾諾，但是暗中這些學生們卻頻繁的聚集在一起。

從四百年前開始優秀的平民畢業生就不在進入國家權力機構供職，反而是多數不太優秀的學生選擇成為騎士加入到翼人的各大軍隊之中成為中層軍官。

那些在學生時代就展露頭角的優秀學子究竟去哪了呢？絕大多數都成了冒險家和各大商會的研究人員。

而這些優秀的人才多數都在畢業后的百年內泯然眾人，甚至還有不少人死于各種意外。

如果說這是翼神教在背后不懈努力打擊對手所造成的成果，楚行也只會感嘆翼神教暗中的勢力龐大。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在巴克爾島上楚行就已經見過幾位被標注著意外死亡的天才人物了。

雖然第一次看畫冊的時候還不能很好的聯想起來，但是那股揮之不去的熟悉感讓他怎么也忘不了。

而持之以恒查閱書籍的結果就是如此，那些在巴克爾島年輕人口中整天無所事事喝酒劃拳的大叔們，全部都是從這所學院里走出的天才學者。

而他們到底有什么目的，了解了天越王朝現狀以后多多少少都會有所猜測。

翼神教的血統至上與唯才是舉的皇家學會，這兩個同屬于圣王麾下的勢力與貴族議會共同構成了這個國家的三極。

相比起畏懼神選后裔強大的戰力而懾服的貴族議會，翼神教與皇家學會毫無疑問是圣王手中的兩條忠犬。每一代圣王所需要做的只是平衡好翼神教與皇家學會之間的力量差距，而二者的斗爭也能撕扯著貴族議會那頑固的防守。

最終圣王只需要高居于王座之上即可，但事情永遠不會那么順利。

能夠進入皇家學會的翼人天才少之又少，但是那些沒資格進入皇家學會的翼人也絕非無能之輩，他們在各行各業中發揮著屬于自己的才能。

因為他們的加入皇家學會穩健的擴充著自己的實力，從一開始的被翼神教壓制，到后面只能靠圣王偏向才能維持著脆弱的平衡。

而長期偏向翼神教的圣王在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中，最終忘記了祖先是為何要組建翼神教與皇家學會的，翼神教血脈至上的說法最終深深的刻入了圣王的心中。

雖然皇家學會抵達了前所未有繁榮的時代，但是社會地位卻在逐漸降低。而四百年前皇家學會就失去了新鮮血液的補充，無法繼承貴族爵位的貴族子弟們作為平民的代表昂首闊步的踏入了皇家學會的大廳。

是神選后裔的貴族子弟就加入翼神教，不是的那就去皇家學會，天越王朝的基盤迅速的被貴族們腐蝕了。

兩百年前圣王以自己的血統是現存翼人中最近翼神的人為名，接受了翼神教教宗的禪讓，沒有翼神之血的平民們不得從政，不得身居高位。

而皇家貴族學院至今還能接受平民的入學，靠的大約就是從四百年前殘留至今的唯一平民派賢人巴巴托斯·奧拉比昂了。

在這樣的局勢之中巴巴托斯作為翼神教的虔誠信徒斬獲了不少翼人高層的歡心，不過這個老人家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那就是他很喜歡收徒，雖然收了不少徒弟也教導出了不少人才，但是卻沒能教導出幾個信奉翼神教的人才，這不得不說是這一位名滿天下的大賢人唯一的敗筆。

楚行一邊攪動著手中的糊糊一邊思索著這段時間收集來的情報，雖然翼人的口味和人類的相差仿佛，但偶爾也會遇到這種完全無法理解的食物。

這種名為巴沙米酪的特色美食就屬于此類，按照感覺來看應該是用米發酵后制作而成的食物。吃起來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怪味，酒精混合著酸臭的霉菌不斷挑戰他的生理承受極限。

按照店員所說的這種食物只要多攪一攪就會變得更加香醇，雖然聽起來和納豆是一樣的，但是楚行已經攪了數十分鐘，那種刺激性的怪味依舊沒有太大變化。

就在楚行認真的思考著是不是要久違的敗壞一下素質，浪費了手中這得來不易的糧食之時，背后傳來了一身明顯的咽口水聲音。

楚行不由得回頭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會喜歡這種奇特的食物，只見一個羽翼都已經有些黯淡卷曲的老人正站到他背后。

老人身上穿著一身樸素的灰色亞麻長袍，簡單用銅紐扣扣住的亞麻袍中展現出來的是完全不像老人家的健碩肌肉。

因為年齡的關系而顯得有些花白的頭發，如同鳥窩一般亂糟糟的堆在頭頂上，雖然因為年紀的關系金色的眼眸已經顯得有些渾濁，卻依舊時不時的閃過一道亮光。

這位老者不是別人正是楚行剛才一直念叨著的大賢人巴巴托斯，據傳說巴巴托斯雖然身居高位但是心態和態度一直都很平和，經常做出一些與他賢人身份不符的表現。

巴巴托斯看到楚行轉回頭來看下自己，也明白是自己剛才的行為讓這個少年有所察覺，不由得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做了一個撫胸禮后就準備離開。

“老人家請等一等，難道說你喜歡巴沙米酪么？”雖然與巴巴托斯的突然遭遇有些意外，但是楚行并不打算就這樣放任這位位高權重的老人家就這么離開。

面對楚行的詢問巴巴托斯直率的回答到：“談不上喜歡吧，只是這是一種很特別的美食。對我來說更是有著眾多的回憶，只要一聞到這個味道，總是忍不住想要吃一點呢。”

楚行看了一眼周邊的商鋪，現在已經是下午3點多了，多數餐廳已經都已經閉店為晚上的營業活動做準備了。

“啊，是這樣的啊。不過看樣子賣這個的店家已經關門了呢。”楚行對著巴巴托斯露出惋惜的表情。

“是這樣的啊，那還真是遺憾呢。”巴巴托斯也敲到好處的露出遺憾的表情。

“不過，如果老先生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吃我這一份，如你所見我嘗了一口后就怎么也吃不下了。”楚行把手中的巴沙米酪往前一推，推到了自己對面的桌面上。

“那還真是多謝了呢。”巴巴托斯一臉平和的做到了楚行對面，也不介意那雙勺子是否被使用過了，挖起一勺就送進嘴里，一邊咀嚼著一邊都出了滿足的笑容。

“這還真是驚喜，居然是攪了那么久的逸品。”

“是的，聽說攪的越久這東西也就越好吃。不過似乎我與這種美味沒有緣分，怎么也無法咽下去。如果老先生你不接手的話，恐怕只能浪費廚師的一片苦心了。”楚行笑著解釋到。

巴巴托斯攪了攪手里的勺子，看著勺子上附著的米酪拉出細長的絲。“相比廚師的苦心來說，更加浪費的恐怕是年輕人的這一番努力啊。”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啊，人與人天生就是不同的。有些人永遠都做不到其他人一出生就有的事，雖然很可惜但是這也是事實。”楚行用手指在上了清漆的桌面上滑動著，一邊緊緊的盯著巴巴托斯的表情。

他說的這一番話自然不是單純的說這種食物的，而是說神選后裔與普通翼人之間那巨大的鴻溝。

“巴沙米酪這東西味道確實有些古怪，但是只要多吃幾次就能適應過來，雖然不說是愛上這東西，但是至少也不會討厭吧？”巴巴托斯似乎沒有聽出任何話一般，依舊一勺接一勺的把米酪送進嘴里。

現在是下午三點，食堂區這邊幾乎沒有人在活動。只有少數幾個從業者正抱著貨箱在忙碌著，遠處可以看見幾個正在購買甜點的女生。

楚行猶豫了一番最終決定把話挑明一點，遇到學院的第一實權人物的機會可不多見，而且恐怕除了這種偶然的“巧遇”，自己應該沒有機會能搭上話吧。

“天生的東西很難改變的啊，就好像發色一樣。白色頭發的人和其他顏色頭發的人天然就是有著區別，即使勉強去做嘗試也會因為外力所阻擾，在排除外力之前怎么都不可能平等的交流吧？”

對于楚行這一番露骨的發言，巴巴托斯抬起頭來看著他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怎么可能，一樣都是翼人。怎么會有那么大的喜好差別，最多只是點心理作用了，凡事都是開頭難嘛。”

聽著巴巴托斯的回答，楚行明白這個老狐貍從最開始的時候就明白自己在說什么，只是為什么他的回答還是這么奇怪。

喜好差別？神選后裔和普通翼人之間可不是那么和平的問題啊。

你們皇家學會平民派的精英人物不是應該早就放棄和平解決的手段了么？你們和翼神教不是從本質上就已經是徹徹底底的對立么？你們完全不應該有任何和解的可能才對吧？

心理差別？這和翼神教與皇家學會之間的對立有關么？

看著楚行沉默了下去，用手不斷敲擊著桌面。巴巴托斯依舊不緊不慢的吃著巴沙米酪，這個小家伙確實引起了他的不少注意。

不光是曾經優秀學生的秘密來信，還是訓練室那邊優秀苗子發現的報告，還有更進一點的這個年輕人最近借閱的書籍。

既然看了那么多東西，總應該猜出一點什么了吧，畢竟你借閱的書籍可是很多都已經涉及到那個繞不過去的問題了。

還有七勺子我就要吃完了，年輕人如果你想從我老人家這邊得到什么，就要通過這個考驗才行啊。

“是的，老先生你說的對。我確實抱有一些不該有的偏見，但是我們都是翼神的后裔，從本質上來說我們沒有任何區別，這種偏好我們能夠克服過去的。”楚行嘴上說著抱歉，但是他的眼神絲毫沒有動搖直勾勾的看著巴巴托斯。

在楚行的注視下，巴巴托斯的嘴角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