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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章節二

為了找到一條通往湖邊的路,他們從山上繞了好大一圈,最終還是依靠洛彌婭順著河流并用匕首在茂密的樹林中砍出了一條路才讓他們在中午之前趕到了湖泊附近的淺灘。在這里,千栩琳已經可以看到清晰的湖面了,但要下到湖邊還需要越過面前的一道斷崖。

千栩琳氣喘吁吁地示意洛彌婭停下來休息一會:他實在是跟不上洛彌婭的步伐了。他脫下祭司服外袍鋪在地上,只穿著涼爽透氣的內衣躺了上去。

“祭司大人,你不怕弄臟衣服啊?”洛彌婭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千栩琳看著洛彌婭,嘿嘿一笑。

這幾千年來,別說他的衣服是洛彌婭幫他縫補清洗的,就連他們臥室里的床單被套和窗簾,洛彌婭也會定期清洗。而洛彌婭除了負責幫千栩琳料理這些雜務,每年還會趕著時間去采集莎草來做紙。經過洛彌婭之手的衣服會像新的一樣干凈平整,就如同最好的裁縫剛剛做出的一樣嶄新;而從她手里做出的莎草紙整潔光滑,裁剪也從不拖泥帶水,絲毫不比那些封裝精美的書籍所采用的紙張差。

而在千栩琳的印像里,任勞任怨的洛彌婭為他量體裁衣做過了至少十件祭司服,日常里的縫縫補補更是數不勝數。但她從來沒有因此抱怨過千栩琳一句——甚至連一點點的不耐煩也沒有展現出來過。

玩笑歸玩笑。千栩琳最終還是起身抖干凈身下祭司服上的泥土,認真地疊好放在一邊,才像往常一樣脫去上衣、上身赤裸著躺在地上。

洛彌婭放下身上攜帶的弓箭,敏捷地爬上一棵樹,找到一根結實的樹杈后斜倚在樹干上躺了下來,她放松的右腿從樹上自然的垂下。

“洛彌婭,你第一次來這里吧?怎么感覺你帶我兜了好大一個圈子?”在好不容易平復了急促的呼吸后,千栩琳開口。

洛彌婭笑了笑道:“祭司大人,別說我笑話你;這么久了,你都沒有走過今天這么遠的路,現在好不容易出來逛逛,你卻累成這樣……”

“你別開玩笑了,你以為我愿意啊!”千栩琳小聲嘟噥著。“我出來散步最多走到神殿門口那座山的山腳下,除此之外我全靠感知力來探察身邊的萬物,我沒必要親自走這么遠。”

“祭司大人,你誤會了,我可沒有故意消遣你,我確實是第一次來這里,對這里的路我也不熟悉,全靠經驗和本能吧。”

“要是我也能有你這么好的體力和方向感就好了。”千栩琳由衷地感慨。“我竟然還穿著祭司服,鞋子也沒換,而且我回去后恐怕又要麻煩你幫我洗衣服了……謝謝你。”

最后一句話是他本能地說出的。

千栩琳對自己的表現有點詫異。在此之前,他從沒有表現過對洛彌婭認真負責的工作的肯定,而他一直也自然而然地覺得洛彌婭每天的操勞是應該的——但今天他的心里卻仿佛突然有了感情一般,這種感情讓他總是莫名的想到洛彌婭,就仿佛自己的靈魂有一半放在她身上一般。

千栩琳扭頭看向洛彌婭。果然,后者就像他所猜想的那樣:洛彌婭半掩在頭發里的臉龐上泛起陣陣微紅。而此時自己臉上的灼熱感讓他知道在自己臉上也發生著同樣的事。

洛彌婭扭過頭藏住發燒的面龐,看得出來她對千栩琳的表現也有些不自然。她伸手扔給千栩琳一個巴掌大小的紅色野果:

“祭司大人,這是剛才我在路上采的,吃了它對你恢復體力有幫助。”

千栩琳咬了一口,感受著那肥軟多汁的果肉在嘴里破碎,釋放出甘甜的果汁。果汁順著他的喉嚨流下去,隨著一股暖流進入他的身體,果然讓他四肢的酸痛緩解了不少。

“看來我真得多向你學學了,洛彌婭。”吃完果子的千栩琳感到精神確實恢復了不少。“我怎么以前沒有嘗過這種東西……這種神奇的果子叫什么名字?”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祭司大人,這些果子的妙用都是我親自試出來的。在這幾千年里我嘗遍了這里每一顆果樹的每一種果實,嘗遍了所有我可以采集到的野菜和樹木的汁液,只不過我沒想過給它們單獨取名罷了。”

洛彌婭說著,聳聳肩:“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這種果子吃多了會讓人陷入癲狂和麻痹,這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我知道你要問什么,祭司大人;但是我還是要說:請你別問我是怎么知道的。”

千栩琳當然沒有問,因為他此刻正在心里猜想著洛彌婭嘗這些野果的畫面:在洛彌婭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顆果子后,肯定會先認真地觀察并記錄這顆野果和它生長的果樹的形態特征,再用匕首挑下一小塊果肉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而當發覺嘴里的東西不太對勁時,她那清秀的眉毛便會扭成一團,隨后連連咳嗽幾聲把嘴里的東西吐出來,皺著眉頭在紙上記下“有毒”兩個字。想到這里,他樂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半度。

“洛彌婭,你嘗了這么多野果,你就不怕中毒嗎?”

洛彌婭點頭道:“當然了!怎么沒中毒過?那些讓人全身癱瘓或是產生劇烈腹痛的果子可不少,不過它們都沒有置人于死地的能力——只能說,所幸這山上的大多數果實都是無毒的,而那些有毒的果子我現在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在洛彌婭說這話的時候可以聽出她有一股強烈的自豪感。當然,至少在這件事上,千栩琳不得不承認他比洛彌婭差的太遠:最起碼他可不敢拿著沒見過的食物往自己嘴里塞。

“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個愛好,洛彌婭。這么多年來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非常……保守的人。”

“祭司大人,我不是保守,也沒有你想象中的自虐傾向,我只是做事穩妥罷了。”洛彌婭道。

“哦?我可沒說你有自虐傾向。”

“祭司大人,我還不是怕你往這方面想!”

看著洛彌婭急切的樣子,千栩琳嘿嘿一笑。“怕我這么想?我看你這是欲蓋彌彰。”

“我……”

洛彌婭剛想開口爭辯但欲言又止。她不滿地瞪了千栩琳一眼,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淡然。

“祭司大人,要不是為了你,我哪里愿意遭這些罪!”洛彌婭突然用責備的口氣說。

千栩琳心里的什么東西在這時突然“咯噔”地響了一下,他愣住了。

他從未聽洛彌婭說出這句話,這種感覺對他而言熟悉而陌生,就好比在很空曠的地方隱約聽到從不知名的方向傳來的歌聲,讓他的內心不知所措但又倍感踏實;而這種感覺,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也許這就是洛彌婭對他剛才那句話的感受吧……

千栩琳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來該怎么接洛彌婭的話。他故作無意地抬起頭用余光掃視了洛彌婭一眼,發覺后者還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他只得咳嗽幾聲掩飾尷尬,同時決定換個話題。

“洛彌婭,你覺得我們中午之前能趕回去嗎?”

洛彌婭此時正坐在千栩琳頭頂的樹上擺弄手里的匕首。她抬頭看了看太陽,說:“祭司大人,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如果我們現在往回走的話,在中午是可以趕到神殿的。”

“如果你想回去,就先回去吧,洛彌婭。”千栩琳道。“我已經可以看到湖面了,我自己找條路走下去便是。”

洛彌婭聽到這話后從樹上跳了下來,一本正經地說:

“祭司大人,恕我直言,你穿著祭司服和涼鞋怎么走過那條斷崖?沒有我你恐怕連返回的路都找不到。再說了,沒有我,你要是碰到山里的野獸,又如何自救呢?”

千栩琳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洛彌婭啊,我雖然很久都沒有像你那樣施展拳腳了,但我以前擔任助祭的時候好歹受過專業的格斗訓練,以前那會保護祭司的任務可比現在要艱巨得多。”

“祭司大人,你還當過助祭?”

千栩琳這才想起,雖然過了這么久,但自己從未和洛彌婭說過這件事。

“當然!雖然按照慣例,輪不到我當祭司,但是因為我是做為順位者繼承了祭司的職位。”

“那你原來侍奉的祭司呢?”洛彌婭追問。

“他……”千栩琳話剛要出口,卻被噎在了嗓子眼里——他糾結著要不要把這件在他心底埋藏了很久的事講給洛彌婭。

“唔,在一次前往祭壇的路上,他被暗殺了。”千栩琳輕聲道。

“什么?!”洛彌婭不禁驚訝地喊了出來。

千栩琳無奈地點點頭。“別不相信,事情就是這樣。那是……在我遇到你之前,我和我侍奉的祭司在一次前往祭祀的路上經過了一座城鎮。我們當天晚上在一間旅店內下榻,但是我們沒想到那座城里聚集了不少獵神者,在當天夜里獵神者就對我們發動了攻擊。雖然我擊退了他們,但是祭司和我都受了很重的傷,而祭司他……沒有撐到早上。”

洛彌婭無言地佇立在原地,她臉上的神情顯得沉重而無奈。

“獵神者在這幾千年里都消失了吧?”洛彌婭聲音低沉地問。“他們不是永生的吧?”

“當然。獵神者存在的目的是抹去神明在世間存在的一切痕跡,而他們只不過是有信仰的凡人罷了。”千栩琳道。“唉,只是從某些角度講,獵神者的行為也并不是不能理解;不過……怎么說呢,至少我可不希望你在某一天也繼承我的祭司職位,懂嗎?”

洛彌婭反應了半天才明白千栩琳的言中之意。

洛彌婭苦笑著搖了搖頭。她靠近千栩琳,湊到千栩琳的耳邊,說話時的氣息吹動著千栩琳耳邊的發梢:

“祭司大人,我發過誓,我永遠是你的助祭,不管是在哪里。”

洛彌婭話音未落,千栩琳心中那根被塵封的弦就再次感受到了微妙的怵動。他低下頭盯著洛彌婭的眼睛,讓自己進入那雙眼睛的深處——每當他這么做時,便仿佛感到全身的污濁被洗濯干凈,在那雙純潔深邃的眼睛里,千栩琳靈魂深處的弦與洛彌婭的心弦一起發出了久違的和音。

真是奇怪,似乎自己從早上開始心中就一直有這種感覺。

“祭司大人,”半晌,洛彌婭忍不住開口。“要我說,中午就別回去了,我去隨便搞點吃的一樣可以做一頓不錯的午飯。”

千栩琳這才回過神來。

“哦,好的,好的。”他心不在焉地說。

洛彌婭收起匕首,拿起弓箭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等洛彌婭的腳步完全消失后,千栩琳才慢慢從地上坐起來,低著頭回顧剛才在自己身上發生的奇妙的變化。

在他的映像里,洛彌婭雖然盡心盡力地服侍自己,但她從來沒有直觀地表達過她內心的感受,更沒有像今天這樣說出這些不可思議的話——是自己早上的舉動嚇到了洛彌婭,讓她誤以為自己出了什么事嗎?還是在自己先流露出的感情的影響下她也終于選擇了放下心里的負擔?

千栩琳依然記得他收留洛彌婭進入神殿做他的助祭時洛彌婭許下的誓言,這誓言在千栩琳擔任助祭的時候也許下過。雖然這是一種形式上的東西,但每當千栩琳回憶起這個場景,洛彌婭的誓言便如同耳語般清晰:

“……祭司大人,您的學識就如同浩瀚的星空般淵博,您的信念就如同矗立的山巖般堅定,您的心靈就如同初升的皓月般純潔。我敬仰您,在此我愿意奉獻我的靈魂給神明來換取侍奉您的權力,希望在我的幫助下,您能披荊斬棘,無往不利。”

千栩琳苦笑一聲。他在嘲笑曾經的自己是多么無知。在他成為祭司后的某一天,由于獵神者活動的日益頻繁,他按照神的旨意跨越世界來到這片森林,在這里建起神殿、為神明祭祀。在他和洛彌婭告別了家人和侍從、低調地離開城市的當天,他甚至都沒有扭頭看一眼那座養育他的城市——希澤圣域。這告別,也許就成了永別。

神明是自私的。七千年,這時間長得能讓堅硬的巖石化為泥土塵埃,能讓璀璨的文明化為廢墟瓦礫,但卻無法撼動他和洛彌婭的初心。

當然了,千栩琳知道,最好的解決辦法是別想這么多。就像洛彌婭——千栩琳非常羨慕洛彌婭能夠在歲月的流逝中恪守初心,她的每一次祭祀都如同剛剛擔任助祭般虔誠,她每天早晨的晨禮也都如剛剛擔任助祭般嚴謹認真。歲月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更為重要的是沒有侵蝕她的心靈。千栩琳和洛彌婭內心的虔誠從未因時間的流逝而產生些許動搖,他和洛彌婭在這幾千年來磨練出的容忍、穩重的性格也隨著歲月的累積與千栩琳心中的浮躁和沖動一起逐漸沉淀下來。不論是風霜雨雪還是烈日驕陽,他們都坦然面對,用時間為武器將那些帶棱角的東西磨礪。因為對千栩琳和洛彌婭來說,他們唯一擁有的、最有效也是最殘忍的武器,就是時間。

然而就在此時,千栩琳又毫無緣由地想起了那個夢境。

那個夢,肯定是影響了自己內心深處的什么東西。

對他來說,做夢是一種多么熟悉的感覺,但千栩琳可是一點都不喜歡自己昨天晚上的夢。他閉上眼睛,讓夢境再次在自己眼前浮現:

湖面,小船,群山……遠處的火焰,破舊的房屋,遙不可及的星空……火流星驟然從天而降,湖面里星空的倒影也射出火雨劍光,那無數道光束點燃了世界,以他為中心向他收攏——

千栩琳給了自己一巴掌。他必須制止自己這種危險的做法。雖然預期的頭痛沒有降臨,但他不愿意再返回那個夢境中。

如果讓洛彌婭看到,她肯定又會為自己擔心半天。雖然千栩琳對能得到洛彌婭的關心很憧憬,但他更希望洛彌婭那顆純正的內心不被他所沾染。

正這么想著,身后的樹林里卻突然傳來了窸窣的腳步聲——洛彌婭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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