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毛吉如此，盧蘭亭抿唇一笑，徑直躺在泥地，透過密葉，看向天空。

“既然你不愿意說，那我就講講我的事吧……”盧蘭亭眼神中，開始浮現一絲追憶。

“我曾親眼見證過一個時代的落幕。那是一個……萬眾一心，無數英豪的時代。”盧蘭亭閉上雙眼，近乎呢喃。

“知道妖窟吧？”盧蘭亭衣擺沾泥，側頭看向毛吉，“合道？合道算什么。那個年月里，帝境都不知隕落幾凡。”

“妖族逞兇，自妖窟而出，以人族為食！天地悲泣，血流成河。青玄界，處處血孽，人族死傷無數。人族修士齊出，無宗門之別，無道法之分。無數大修出世，舍身斗妖，為我人族爭那一線生機。

北冥子、恨天歌、長眉尊者、永夜大帝、落花仙子……他們都是那個時代的翹楚，而我，只不過是那個波瀾壯闊的時代，一個普通劍修罷了。”

永夜……大帝？毛吉雙眼一凝，默默靜聽。

“可是……斗不過啊。太多了……縱使我人族天驕以一敵十，面對那好似無止盡的妖族，仍是力有不逮。”

“無數大修隕落，無數天驕登頂。我人族在那個時代，人人如龍！”

“可那妖，怎就斬不完？！”盧蘭亭微微睜眼，一絲煞氣轉瞬即逝。

但即使如此，也足以使得此間片段，破碎！

兩人默立虛空，盧蘭亭閉眼繼續，“都死了啊，他們……都死了。可那妖，還是那么多！

人族危亡在即，永夜大帝舍身入妖窟，欲求尋得滅妖之法。”

“找到了嗎？”毛吉低聲開口。

“廢話！”盧蘭亭瞥了眼毛吉，冷哼道：“若是沒找到，你以為憑什么你能在這自哀自怨，能在這說那些狗屁倒灶的廢話！發那些酸臭不可聞的牢騷？若當年人族皆如你，早就沒人族了！”

聽著盧蘭亭的訓斥，毛吉五指緊握。

原來，這就是永夜嗎？

“大帝引來開智之妖，與我人族合力，這才將無智妖族鎮壓。也才有了現在的，八十一妖窟！才有了如今，這安穩北域！”

“他怎么死的？”

“妖！”盧蘭亭眼中閃過一絲憤恨殺意，“青玄界，乃我人族之地！我人族，才是這青玄主角。那些開智之妖來到這，自然要受到天道限制。在這修煉，遠不如我人族！

當年戰亂剛止，我人族，僅剩一位帝境強者，那就是永夜大帝。不過他也身負重傷，那些妖族便趁此機會，偷襲大帝！大帝隕，我人族再無帝境。所幸大帝臨終前，生生拉著八位妖族帝境同隕。

這才讓青玄界，不至于淪為妖族之手。”

盧蘭亭說完，回首看向毛吉，“而我，當年的無名小輩，僥幸活下來，在那之后便創立了劍宗。

你以為現在的青玄界是太平天下？

無智之妖屢屢不休，開智妖族又賊心不死。我人族夾在其間，既要鎮守妖窟，又要防著那些妖域。你身上的秘密，我不欲探究，但既然你能得永夜大帝福澤，那就要繼承永夜大帝的意志，守青玄！護人族！

否則，定斬你！”

一聲喝罷，盧蘭亭雙目不復先前半瞇之態，而是全部睜開。

只見其雙眸之中，道道劍光縱橫，強橫之氣威壓四方！

四周無數片段破碎，盧蘭亭劍指一凝，一道黑鎖被逼迫而出。

“得大帝福緣者，必要繼承大帝之志！”盧蘭亭望著這黑鎖，再次信手一招，先前屬于牧生的那柄金黃小劍破空而來。

拿捏著這金黃小劍，盧蘭亭將其懸在毛吉頭頂，低喝道：“欲成大修，必有其道！別人不管，你毛吉承大帝福澤，就要走大帝的道！”

毛吉現在能清晰的感知到，頭頂那犀利的小劍再一次無聲詢問。

你的道是什么？

不能避而不言，更不能違心所說。

這所謂大道，關乎以后在這青玄界，能否得到天道承認，能否繼續修行！

沒有詫異，在盧蘭亭找到自己的時候，黑羽就告訴了他，這盧蘭亭發現黑獄了。或者說不是發現黑獄，而是察覺到這黑獄之鎖，察覺到了這一如當年永夜的神物氣息。

“說！以本心為誓，要繼承永夜大帝之志！”盧蘭亭見毛吉沒有開口，便開口催促。

“繼承？”毛吉抬頭，嘲諷一笑，“我毛吉，憑甚要繼承他永夜的道？”

“你！”盧蘭亭一怔。

只見毛吉毫無懼色，沖其低吼道：“同為青玄人族，要我毛吉護人族，可以！要我毛吉守青玄，也可以！但憑甚要繼承這永夜的道？！

他是大帝，我毛吉現在比不上他，難道日后不行嗎？

他永夜能做到的，我毛吉，一定行！

繼承？！我毛吉一定要超越他！我做的，一定會比這永夜更好！”

嗡一聲，金黃小劍收斂鋒利之氣，隱隱在其上勾連的氣機開始消散。冥冥之中，似有一聲雷鳴乍響，似在承認，又像在見證。

金黃小劍融為一股細流，開始進入毛吉身體。

看著這一幕，盧蘭亭有些愕然。

這小子……狂的可以。也不知道是無知者無畏，還是……不過，這脾氣，倒還真對自己的性子！

是啊，當年我沒成就大修，沒趕上那個時代。但真就是我差嗎？

若現在再來，我盧蘭亭未必就遜色與你們那些先賢前輩！

你們能做的，我盧蘭亭也能做！你們舍得的，我也能舍！

你們力挽狂瀾，舍身拯救人族。我盧蘭亭創立劍宗，威壓北域，永鎮妖窟！做的并不比你們差！

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欣賞，盧蘭亭來到毛吉身前，笑道：“好小子！不愧是我劍宗之人！狗脾氣跟老子還有點像！”

上一刻還說殺我，這一刻就又夸贊了？

摸不清這老東西的脈門，毛吉不屑道：“這么說，宗主也是狗~脾氣嘍？”

“混球！”盧蘭亭一個暴栗，然后扭頭道：“走吧，咱們出去。大帝福緣之事，我自不會講，但你小子也不能四處宣揚。可不是每個人都跟老夫一般，品尚高潔。”

不好意思……真沒看出來。

毛吉一臉無語，只是看著盧蘭亭的身影，倒也能琢磨出幾分意思。

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有顆中二心？